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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部分

說穿了,朝廷早晚是要打壓沐家的,這回正好沐武岱的事撞刀口上,趙誠銘便趁勢提前開始剪除沐家羽翼罷了。

待來年新朝建制,大局一穩,凡有實力再度形成割據的勢力都不可避免要被打壓;若沐家能在此時主動放棄利州,自覺進入鎬京待在趙誠銘的眼皮子底下,倒還佔了個先機。

如此一來,就算沐家將來不能像在利州那樣呼風喚雨,至少還能在朝堂上小有一席之地。

沐青霜慢慢放下手中半涼的茶杯,怔怔舉目:“舉家全遷?”

其實這些日子她想過許多,沐青演所說的這個事並沒有超出她的預料。可真真聽到沐青演說出來後,她心中還是有百感交集的悶痛。

故土難離,換誰都一樣。

“至少本家的人得全遷,這樣趙誠銘才會徹底放心。爹這些年的許多佈局謀算,大致也是這個意思。”

無論如何,沐家這二十年為復國做出的貢獻是路人皆知的,等到開春後趙誠銘正式登上大位,不管他心裡怎麼想,明面上該給沐家的封賞他不敢漏。

“哪怕最終三司會審坐實了爹的罪名,沐家的貢獻卻是誰也抹不了的,我和爹在中原戰場上流過的血誰也擦不去,”沐青演苦澀一笑,“只要我還在,沐家總不至於立刻就倒了。”

突然離了自家根基所在,元氣大傷是肯定的,但只要能保住一家人齊齊整整,在朝堂上稍有立足之地,那總還有東山再起的希望。

“沐家到你我這一輩,都只看得到利州那方寸之地,眼界格局還是小了,這回才會被人打了個措手不及、無力招架,只能投子認負。此番舉家遷居鎬京,小孩子們也有機會看到更廣闊的山河,對他們來說是好事。”

沐青演看著落寞的妹妹,放軟了聲氣寬慰道。

沐青霜強打起精神,點點頭:“是這個道理。沐家沒出過廢物,哪怕進了鎬京要從頭再來,小的們將來也一定能闖出更大的名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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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回利州的途中,沐青霜一直趴在車窗邊,靜靜地看著沿途的一草一木。

眼前倏忽掠過的一切看起來與利州差別不大,可她心中總是沒有實感。

她長到二十歲,這才是第一次出利州道,中原,對她來說還是太陌生了。

不知為何,她忽然想起十六歲那年離開講武堂的前夜,她和同窗們在赫山的河畔,對著穹頂明月期許過自己將來的模樣。

那時的她很清楚,自己的將來就是接掌沐家暗部府兵,在金鳳山中不為人知地守護著利州,成為俯仰無愧的沐小將軍。

可這一次,她想不出,進了鎬京之後的沐青霜,會成為一個什麼樣的人。

以往的沐大小姐行事無畏無懼,什麼樣的場面都敢闖,什麼狂妄事都敢做,什麼都輸得起,什麼都放得下,是因為她知道,自己背後就是循化沐家那高高的門楣、煊赫數百年的盛名大勢。

她是利州地界上最有底氣的姑娘,所以她什麼都不怕。

可如今沐家已到不得不斷臂求生的地步,將來進了鎬京,無論如何也不會再有從前的風光。

那時的沐青霜,會是什麼樣?或者說,該是什麼樣呢?

她不知道。

沐青霜安靜地垂下眼簾,回首就見賀徵那飽含憂心的目光。

賀徵伸出手去,輕輕握住了她的指尖。

就像跌倒的小孩兒,沒人看見時,自己拍拍灰站起來就能接著笑接著瘋;若正好有親近的人在旁心疼關切,就會覺得忍不了那痛了。

沐青霜眼前驀地模糊,有淚水無聲洶湧決堤。

她像個無助的稚子一般靠向賀徵,揪著他的衣襟,將淚漣漣的臉藏進了他的懷中。

她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這麼狼狽。

上陣能殺敵的沐小將軍,在亂軍之中手起刀落取敵首級都不眨眼的沐小將軍,此刻卻極其軟弱地啜泣起來。

“我在想……或許就是因為那年……我與趙旻槓上……家裡為了給我出氣,帶著各家與朔南王府鬧了那一場……我們才早早被人盯上……”

賀徵本就不是個善言辭的人,此刻當真不知該如何才能真的給予她撫慰。他就是怕她想通這一層後會自責,才一直瞞著她趙旻的事。

小姑娘太機靈了,有時候……不太妙。

他有些笨拙地撫著沐青霜的後腦勺:“早晚的事,不怪你。”

冬日衣衫明明厚重,他卻感覺自己的衣襟前有滾燙溼意,一路灼得他心尖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