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攜妻從西北來的,如今已快三十年了。”
徐少卿微一頷首,又問:“西北離此千里之遙,老丈為何要攜家來此?”
“嗨,不瞞官爺說,西北那地界可比不得這裡,一色的黃土,天不下雨,地就荒著,一年到頭能打點糧食可不容易,再加上獫戎人又時時來殺人搶東西,活不了,這不就逃來了麼。”
那老農灌了兩口酒,乾枯的臉上衝起一層黑紅,開啟話頭又道:“當年獫戎人屠村殺人,俺和俺這婆娘躲在井裡才逃過一劫,出來看時,全村老少都死光了,那可真是慘……”
他話剛說到半截,那老婦便皺眉道:“老東西,今日官爺也娘子在此,好端端的又提這些做什麼?”
徐少卿介面道:“西北獫戎之禍由來已久,是為國家大患,不過,近些年來晉王殿下統就藩西北,多次奉旨出擊獫戎,都得了大勝,如今那裡已然太平多了,各州各縣都在屯田墾荒,招撫流民,丁口連年增加,說不得還強似在這山野裡。”
高曖聽他突然提起三哥高昶,言語中竟滿是褒揚欽佩之意,絲毫沒有作偽,似是並沒什麼嫌隙,可再回想那晚在景陽宮外的情景,不禁暗自奇怪。
那老農臉上一喜,也不顧老伴的顏色,肅然起敬道:“官爺說的不差,俺雖在這山溝溝裡,可向日趕集也總聽人說起晉王殿下平定西北,現在那些獫戎狗崽子已不敢來了,如今那裡可是個好地方。唉,這人走得再遠,也是故土難離,這不,俺這些日子正跟老伴兒商議著回鄉去呢,好歹將這把老骨頭埋回去。”言罷,呵呵憨笑。
飯後,老夫婦收拾了碗筷,徐少卿讓高曖先回了臥房,自己則和那老農在棚下閒談。
月上梢頭,萬籟俱寂。
床頭淺薄的銅盞內,昏黃的火苗只有豆點般大小,將將能把屋子照出個輪廓來。
那燈火隨風搖曳,只晃的心頭徒然又亂了幾分。
高曖坐在床榻上,怔怔的望著,一想到今晚將要和徐少卿同室而眠,血就像衝到了腦子裡,
儘管拼命提醒自己,他不過是奴婢,即便同室也沒什麼大不了。
何況這麼久以來,承他千般用心,萬般照顧,又好幾次救了自己性命,關係早已不是平常可比,如今情非得已,實在沒不該避忌那麼多。
可也不知怎麼地,愈是這般想,那顆心就愈是發緊,怎麼也定不下來。
她朦朧的覺察到自己想的是什麼,但卻也知道那不能夠,甚至不能碰觸,這般藏在心裡想著,念著,眷著,此生或許也能一種滿足……
等了許久,他沒有來。
高曖微感失望,料想他之前是藉故躲出去,白日裡說些挑惹的話,其實也顧著禮制,和自己一樣,不敢去碰觸那可怕禁忌。
於是吹了燈,靜靜的縮在靠裡的小半邊榻上,閉著眼睛,耳聽得窗外樹木沙響,卻怎麼也睡不著。
也不知過了多久,房門忽然“吱呀”一聲被推開了。
她渾身一震,卻沒起身,仍舊躺著一動不動。
腳步清越,如水流潺潺,彷彿踏著虛無而來……
那不會別人,定然是他!
高曖渾身顫抖,背對著他,心頭怕得要命,卻又有種暗暗的,說不清的期待。
然而等了須臾,卻不見床榻有任何移動,反而是近旁“噔”的一下輕響,似是他將桌凳之類的東西放在了地上,此後便沒了聲息。
她正自奇怪,卻聽那沉靜的聲音忽然低低的唸誦起來,在寂靜的夜色中顯得格外空明。
高曖一怔,隨即辨出那正是《大佛頂首楞嚴經》。
53。經雲暖
這經文正是當初自己贈給他的。
原本只是無心而已,卻不想竟憑空生出這許多牽絆來。
就在解毒醒來的那晚,他曾於榻邊念過,還自承一直帶在身邊。
當時雖然暗自歡喜,卻有些不敢相信,只道多半是句惹人的戲言罷了。
而現下夜深人靜,熄了燈,四下裡昏昏默默,自己躺在榻上未眠,也瞧不出來,料想不會是作偽了。
況且這般黑暗,他即便拿著經書也瞧不見字跡,顯然是在背誦,若不是常讀常看的,又怎能如此?這便足見珍重了。
高曖只覺精神一振,更是睡意全無,不由得便被那唸誦聲吸引,屏息凝神的聽著。
那語聲似沉而清,潺潺如水,卻不再冰冷,反而融進了絲絲暖意,隱隱還帶著幾分漾動的意味,渾不似在宮中時平和靈淨,像是誦經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