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緩緩上提,他身子也隨之微顫,原本平和的面色瞬間罩上一層若有若無的青氣,臉上抽搐痙攣,顯然正在痛楚難當之際。
他手指未動,可那銅盆中的水卻泛開了漣漪,而且愈演愈烈,一股青黑的顏色從指尖滲出,慢慢在水中彌散開。
綿密的冷汗滲出來,很快佈滿了額間,玉白的俊臉此刻已變做了蒼白。
轉眼間盆中的水便像滾開了似的翻攪起來,青黑色也越來越濃。
片刻之後,他面色稍霽,掌心下壓,將執行的內力緩緩沉回丹田,慢慢收了手。
垂眼看時,那銅盆中的水早已濃似黑墨,卻兀自還在微微晃動著。
他長吁一口氣,唇角泛起苦笑,眉間的青氣仍隱然可見。
這毒果然厲害,此刻已纏入血脈,只能這樣每日驅除一點,看來需要些工夫才能盡行化解。
而在此之前,也只得苦挨著,盡力不被人瞧住端倪。
正準備叫人將那盆毒水拿去倒掉,便聽有個聲音在背後叫了聲:“督主大人。”
那聲音極是細微,像是貼在身後的帳幕上而言,若非此刻夜深人靜,萬籟俱寂,而他又正屏息凝神的話,還真不易發覺。
可就是這輕輕的一聲,卻讓他身子聳然挺了起來,心頭泛起一絲不祥的預感,但面上卻不露聲色。
“你是何人?”
“督主機敏過人,自然猜得出,無須在下多言。”那聲音嘿然低笑道。
徐少卿卻也暗暗心驚,就算剛才全心運功逼毒,並沒如何在意,可這人竟能躲過他的耳目,無聲無息的欺到背後,可也是破天荒的事。
假如方才他忽施偷襲的話,自己說不得已然丟了性命,思之也是心中一凜。
“既然有話,不妨進來說。”
“嘿,督主大人貴體不適,在下不便叨擾。呵……要不要在下替督主大人將那盆毒水倒了?”
那人似是答得嬉皮笑臉,夜色中聽起來更有些陰測測的。
徐少卿眉間一蹙:“有何話便直說,本督可沒什麼耐性與你兜圈子。”
“也沒什麼要緊的話,只是在下想斗膽問一句,督主大人可還記得自己本來的身份麼?”
“……”
徐少卿臉色大變,猛然回頭向背後望去。
只見燭火映在帳幕上,卻不見半個人影。
……
車駕一路向北,行了幾日。
這次徐少卿一反常態,沒像上次去夷疆那般曉宿夜行,專揀僻靜的道路,而是堅持循著官道走。
沿途但見丘陵綠樹漸少,平原灌木漸多,有時遙遙望著,竟沒半分起伏,偶有幾處山勢,也都重嶺巍峨,連綿成脈,過後便又一馬平川,處處顯露著粗邁與豪氣。
高曖從沒見過這般景色,在車駕上看得也是心曠神怡,暗想這北地的景色大抵便是如此,反而覺得舒暢了許多。
徐少卿那邊卻甚是奇怪,除了早晚拔營安營,或入住府縣歇宿時,才來問個安,也是隔著簾子恭恭敬敬的說幾句官樣話,便匆匆轉身去了,此外便鮮少露面。
她心中納罕,起初只道他是在避嫌,不欲被人看到,以免徒生枝節,可到後來便漸漸覺得有些不對勁了。
莫非他是刻意避開自己?可這是為什麼呢?
事出突然,她百思不得其解,越想越是放不下心來。
平素唯恐被挑惹,總怕和他在一起,而現下忽然見不到,心頭反而更像簇著火,亂得愈發厲害,只覺不聽他沒上沒下說幾句若含情義的話,便茶飯不香,要憋出病來似的。
她知道這麼想不對,也知道他這麼做定有道理,可就是忍不住去想,無論怎麼打坐誦經也無用,幾次暗地裡盤算直接去找他問個清楚,可思慮之後,還是按下了這念頭。
車駕行得甚快,只七八日工夫便到了河間地界。
這裡山川形勝,沃野千里,倒也算是個極好的所在。
眼看距洛城還有數百里,不久便可到達,天時卻突然變了,連日來暴雨傾盆,道路泥濘難行,到後來只得在附近一處小鎮的驛站暫時停了下來。
這一停便是好幾日。
清晨。
雨勢如注,依然沒有半分止歇的意思。
高曖支頤坐在案邊,望著窗外雨簾掛簷,半霧半煙的院子發呆。
翠兒端了碗湯羹放在面前,也朝外面望了望,嘆聲道:“公主,天這般昏著,雨還有得下,今日瞧著還是上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