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一軒做了個請的姿勢,示意他邊走邊聊,“再往前走一些,視野會更好。”
洛庭柯跟在他後頭,兩人一同往前走,很快就到了江一軒所說之地。
月色皎潔,鱗次櫛比的屋簷和松柏舒翠皆被鍍上一層淡淡的銀白,洛庭柯憑欄而望,自然是一番讚歎。
因為地處高位,夜風自然更加凜冽,江一軒不禁緊了下披風的領口,撥出口白氣。
洛庭柯注意到他這舉止,不由關切問道:“江老闆似乎很畏寒?”
江一軒笑了笑,輕捋長鬚,“山中寒氣凜冽,此刻又是子夜時分,難免覺到陰涼。”
洛庭柯輕嘆了口氣,感慨道:“東臨沿海,溼氣過重,碰上寒涼的天氣,那涼意就像是能侵入骨髓一般。”
“不錯,沿海一帶的氣候就是這樣,與地處中原腹地的洛中截然不同。”
“洛中冬暖春旱,著實不像東臨。”
江一軒微微垂了眼,儒雅的面容上似有悵然一閃而過,他輕聲道:“冬暖春旱,乃東部氣象,實在讓人嚮往。”
洛庭柯眉峰微挑,反問道:“江老闆也去過洛中?”
江一軒點了點頭,聲音不知為何,透著絲異樣,“早年曾在洛中經商,所以對洛中較為了解。”
“既去過洛中,那江老闆必定知道離洛寮了?”
“離洛寮地處洛中與東臨的交界處,不管是往來通商還是遠走他鄉,都要經過那兒。”江一軒說著,側臉望向洛庭柯,“洛公子來東臨時,想必也經過離洛寮了吧?”
洛庭柯‘嗯’了聲,抬眼望向天空,“今晚這月色,讓在下想起了一位友人。”
江一軒露出洗耳恭聽之色,洛庭柯微笑,嗓音溫柔,滿含懷念,“那夜的月色,也如今晚這般皎潔瑩白,在下的友人去離洛寮送一位朋友,離別之時,他們曾連飲三杯洛酒。”
“不約歸期,此去經年,想來,已有十六載。”
江一軒面色如常,淡淡問道:“那不知,那位離去的朋友如今可好?”
洛庭柯扶廊遠望,平靜道:“很好,盛世安穩,每年還會從他那得到訊息。”
“那這位離去的朋友是去了哪裡?”
“他來了東臨,並且在此安家,如今生活富庶,家庭美滿。”
“那倒是不錯。”
洛庭柯又笑了起來,他側頭望向江一軒,“確實不錯。只是在下的友人一直惦記著這位朋友,只希望這位朋友心裡同樣惦記著在下的友人。”
江一軒抿了抿唇,回視道:“他應當是不會忘記,否則也不會經常與你的友人通訊了。”
子夜霧氣飄渺,華嚴殿又染上了別樣的色彩。
兩人對望許久,都不曾說話。
洛庭柯眸色目光清湛,卻透著絲鋒銳,江一軒眼中如蘊星海,包容永珍,不曾退卻。
不知過了多久,洛庭柯的目光終於從江一軒面上滑開,望向天際,“瞧這天色,也該歇息了。江老闆,多謝您給在下推薦了這個好地方,景緻確實不錯。”
“洛公子客氣了。”
……
至此,談話也算是告一段落了。洛庭柯自他身邊走過,寬大的袍袖微微甩動,帶起一陣沁涼的冷風。
擦肩而過之際,洛庭柯微啟薄唇,留下了一句話。
江一軒面色一緊,下意識的朝前走了步。
洛庭柯腳下未停,就這般頭也沒回的走出了華嚴殿,修長的身影在夜色中被月光拉得很長很長。
夜風似乎在一瞬間變得急了起來,江一軒在迴廊上長久望著洛庭柯遠去的身影,一動不動。
隱於暗處的江夫人將此幕盡收眼底,心中大亂,再無法待下去,失魂落魄的回了梵音院。
甫一進廂房,她的貼身丫鬟杏兒就急匆匆的跑了過來,未語先哭,“夫人,您這是去了哪兒?奴婢剛剛睡著了,起來時發現您不在,都嚇得慌了神!”
江夫人一看到她,就像是有了主心骨,連忙拉了她的手往內屋走,“好杏兒,不著急,我就是睡不著出去走了會兒。”
杏兒點頭,稍稍定了神,替她解了披風,又脫了鞋,服侍著她躺回床…上,“夫人,您是與老爺一起出去的嗎?怎麼……老爺沒跟您一起回來?”
江夫人勉強露出絲笑容,“老爺那邊臨時有事,不管他……杏兒,有件事我想不明白,你幫我想想。”
杏兒眨了眨眼,替她掖好被子,“夫人,什麼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