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道:“早晚要傷的,他的心大了,我管不了了。”
楊信不敢多說,緘口為上。
馮憑夜裡也沒用飯。
拓拔宏還在鴻德殿跪著,馮珂擔心他,去殿中勸他:“皇上別跪了,再跪身子跪壞了,皇上起來吧。太后只是一時在氣頭上,皇上你去好好勸勸她,她消了氣就好了,你別跟太后置氣。”
她彎下腰,攙扶他肩膀,看他凍的臉色慘白,嘴唇發紫,難過的有點想落淚:“皇上你起來吧,別跪著了。”
拓拔宏不理會她,好像當她不存在一般,眼睛定定看著前方。他渾身冷的嚇人,又瘦,骨頭又硬,像一塊冰坨子似的,黑眼睛彷彿也已經結了冰。
馮珂帶來狐裘大氅,披到他的肩膀上:“皇上……”
拓拔宏抬動手臂,將大氅從身上掀了下去。
“皇上……你就聽聽勸吧,你們這樣賭氣要賭到何時呢。太后也一天沒吃東西了。”
拓拔宏一言不發。
馮珂難過極了,她心疼他,可他不聽她的話,也不接受她的好意。
第142章 離心
已經是子時了。
太后仍靠在榻上, 閉著眼睛,未更衣, 也未梳洗。
兩日了,她沒有見任何人, 也沒吃東西。
燭影倒映在屏風上, 火苗被拉的老長, 像一柄利劍。太后的身影也倒影在屏風上,像一幅無聲的畫, 靜悄悄的。
年滿五十的楊信, 似乎絲毫感覺不到衰老, 十年如一日地重複著他太后親信的職責。熟練地掀開面前珠簾, 他腳步輕捷行至太后榻前去,彎腰請道:“娘娘,臣剛剛去過鴻德殿了。”
馮憑道:“他還跪著吧。”
楊信說:“還跪著呢。”
馮憑說:“已經兩天了。”
楊信說:“再過半個時辰就是第三天了。”
馮憑說:“他不肯起來?”
楊信說:“馮貴人去勸了。皇上不肯起。”
馮憑說:“讓穆泰去。”
“穆泰也去了。”
楊通道:“而今弄成這樣, 倒有些不好收場了。”
馮憑道:“你說, 是不是我太過分了。我年紀也大了,整天操心這些事做什麼呢?朝廷的事交給下一代,我也安安生生放開手,好好享清福。自己受累,也弄的別人不快活,圖什麼。”
楊通道:“這也由不得娘娘。娘娘就算不為自己打算,也不能不為馮家打算。”
“馮家……”
馮憑道:“這從古到今, 灰飛煙滅的事兒還少嗎?那麼多權傾一時的外戚之家,有誰繁榮昌盛過三代的?最後都是一樣的下場。一朝天子, 一朝皇后,總有新人換舊人。”
楊信默默不語。
馮憑道:“我只不過撐一天算一天罷了。至少在我眼皮子底下,不想看到這種事發生。至於身後,我管不得。他要是真有耐性,等我死了。看在我們母子一場的份上。他還年輕,等個十幾二十年也不算什麼,我總歸要死在他前頭。”
她停了片刻,若有所思,末了,輕聲開口道:“擺駕,我去見見他。”
馮珂、馮綽,馮仁馮誕,還有幾名大臣,都在殿外,御輦和御醫也守在殿外。馮憑留下侍從,命眾人在殿外地方等候,她獨自步入殿,像拓拔宏所跪的位置走去。
他跪的筆直,瘦削的脊背挺立在冰冷的空殿中,好像一株單薄的蘆葦。然而是倔強的,頭不曾低,身子不曾彎一彎。
聽到她的腳步走來,也沒有轉過頭。
她從他的右後方一直向前,走到他前方去,左轉走了兩步,最後在他面前轉過身,面對著他。她低下眼,目光輕瞥了他一眼。
他臉色慘白髮灰,嘴唇已經完全失去了顏色,因為乾渴,上面裂開了好幾道血口子。整張臉只有眉毛和眼睛是有顏色的,青黑青黑的。他眼睛看起來像是睜開的,但是眼珠死死地定在眼眶裡,不知道多久沒轉過了。他根本沒有聽到她的聲音,也不知道她來到。
她突然發現,她對拓拔宏,是有控制慾的。
她希望他快樂,但他的快樂只能是因為她,只能是被她取悅,否則她寧願他痛苦。她不能接受他脫離自己的掌控,去展翅飛翔。她不能接受他背離自己,去親信他人。他只能是她的。
如果一定要矇蔽他的眼睛,折斷他的羽翼,才能把他留在身邊,她願意這樣做。
她彎下腰,解開系在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