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酒壺的蓋子,將那一顆鶴頂紅融進了酒中,重新將蓋子蓋上。李羨醉倒在他懷中,痛哭不已,李益閉著眼睛,摸到他的臉,將他頭扳正過來,酒壺口對著他的嘴將酒灌入。他動作因為緊張而有點粗暴,李羨有點抗拒,想推開他的手。李羨好像是意識到了他要做什麼,扭動著掙扎反抗,酒和空氣從他喉嚨湧出來,他嗚咽道:“老二,你要做什麼……”
他捏住他的嘴,不讓他將那酒吐出來,逼迫他嚥下去。他捂住他的嘴,不讓他喊出聲音,以免招來了獄卒。
死亡的序幕在這暗夜的牢室中終於緩緩拉開了。
他已經可以看到黃泉路,以及冥水邊鮮豔如血的彼岸花。
他在心中一遍一遍的告訴自己,死不可怕,人固有一死。死在床上,和死在刀下,本質都一樣,最終都會變成一具朽骨。睡在陵寢和睡在荒野,本質也一樣,都是死了,而他不畏痛苦,亦不在意是不是全屍。世人皆庸俗,死了一定要修造高大的陵墓,要富貴體面,要金銀玉器陪葬,否則便死不瞑目,他沒有那樣的執著。不管什麼死法,都終歸是死了,他看得開,因此痛苦比常人要少一點。
死吧。
死了,一切都解脫了。
不必承受痛苦,忘記所有的煩惱。
酒壺最終空了。
李羨猛咳了兩聲,最終嘆氣,閉上眼不動了,他沉下心來,靜靜等待死神的降臨。
那一刻,他終於放鬆了。
他不怕死,也不怕痛,但他知道死可怕,痛也可怕,是人都受不了,他不願讓至親的人經受這種痛苦。獨自一人站在死亡面前,他無所畏懼,但兄弟父母,妻兒子女,到底還是不忍心的。
從沒有一刻,這樣清楚地感受到死亡。李羨躺在他懷中,起初是一動不動的,忽然他感到他渾身抽搐了一下,幅度很小,忽然就劇烈起來了,每一次抽搐都像是掙扎。他腰驟彎了起來,身體猛然蜷縮在一起,像蝦一樣拱起,手緊緊抓住了他的袍子,口中發出類似嬰兒啼哭的聲音。他的心劇跳起來,好像冰面要裂開了,火球要爆炸了,巨大的寒水和無邊無際的野火從他心上倏忽漫過,將他冷凍,又將他燒成飛灰。他在一片慌亂中抓住了李羨的頭髮,他突然發現他頭髮這樣長,亂糟糟的,好像一團幽涼的水草纏住了他。鬼魅的冷意一絲絲,從他的手滲透進了肌膚裡。
又好像帶著點熱。
他感覺有點不對,手臂上好像有水流過。又不像水,粘稠的,流動的非常緩慢,李羨的頭偏在他胳膊上。他低著頭去,趁著天窗漏下來的月光,他看到亂糟糟的頭髮下,一張慘白的臉,沿著他手臂蜿蜒的一道黑色的血線。
不知是不是他眼花,乍一看是黑色的,再一看,又是五彩斑斕的。
他使勁閉了閉眼,再次睜開,的確是黑色的,黑色裡隱隱看得出是一種暗紅,並不是真的黑,只是牢裡太黑,月色顯的。
李羨停止了掙扎。
李益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死了,他不敢叫他,也不敢去試探他的呼吸。他緩緩靠回牆上,心上冷冰冰的,一百盆炭火也暖不回來了。
而宮外,有人同樣未眠。刑部尚書盧瞻將拓拔泓下令,李家的案子暫停行刑的事告訴了李因,劉仁昌等,幾位負責主審此案的大臣頓時都惶恐的坐不住了。
原因毫無疑問。本來已經是定了死罪的案子,突然要暫停行刑,有極大的可能,就是要翻案了!
如果翻案,原先揭發李家謀反的劉仁昌,就會變成誣陷,誣陷朝廷重臣謀反,同樣是抄家滅門的重罪。而原來審理此案,確證李氏謀反的大臣,也會變成栽贓,同樣是重罪。事情已經做到了這一步,你沒罪,我就有罪,這麼多人齊心參與的大案,豈能如此翻盤!
李因道:“皇上怎麼會突然改變主意的?”
盧瞻也很害怕,他雖然沒有直接主導此案,但也是參與者:“是太后勸說了皇上。”
李因憂心忡忡:“沒想到她真能說服皇上。”
劉仁昌亦憂道:“李大人……這件事,若真是皇上改變主意了還好說,怕只怕李益背後是太后……她一心要救李家,要翻案,而今已經說服了皇上將此案暫停。接下來,她必定要讓皇上重查此案,重新審理,到時李家無罪,咱們可就麻煩了。太后必定不會放過咱們的,這事情嚴重了,咱們得想辦法。”
盧瞻說:“你有什麼辦法?”
劉仁昌說:“要不咱們進宮去勸說皇上,讓他收回成命。”
他對盧瞻說:“先不要顧剛才那道聖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