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他接過楊凡手裡的燈籠,看也不看他一眼,一個人向夜色中踽踽行去。
楊凡呆呆站在原地,脊背上冷汗涔涔。他知道皇帝這話是說給他聽的,不管造謠生事有沒有他的份,這項重擔都落在他肩上了,往後再有人說句閒話,只怕皇帝要取的就是他的項上人頭。
苦也,他怎麼總是最倒黴的那一個?
楊凡望著那位主子的背影,除了驚懼,心中更多的還是困惑:一向冷心冷面的皇帝,幾時變得這樣心慈手軟起來了,居然甘心受騙上當?從前對著高貴妃一家,那可是殺伐決斷毫不容情。
是什麼,給了他這樣溫情的錯覺?還是說,皇帝的溫情只肯施與皇后一人?
楊凡真是越來越搞不懂了,想來少了那一骨朵玩意兒,男女情愛對他而言都是不可理喻的東西。
他嘆息一聲,還是小跑著跟上皇帝的步子。
第139章 出征
皇帝從四處請了良醫為皇后診治; 但趙皇后大概是積鬱太深; 連心脈都催傷殆盡,再好的藥也救不回來。
終於; 在纏綿病榻數月之後; 趙皇后也溘然長逝。趙皇后平日裡御下雖然嚴苛; 但為人也還算得方正,因此她這一去; 宮人們多少都有些悲慼之情。只是前頭江太后的排場太大,眼淚都快用盡了,臨到皇后的葬禮需要落淚,對他們卻是一件難事。
最高興的要屬那些和尚道人; 抄經唸佛是他們的老本行,無本而萬利; 況且像這種大型的喪儀,裡頭的油水大著呢; 何況天家富庶; 工錢也不會賴賬。因此他們面上儘管哀慼,心裡其實樂開了花,巴不得喪事一樁接著一樁; 宮裡年年死人才好。
一直忙到了年關; 傅瑤肩上的擔子才鬆懈下來,可以喘口氣了。趙皇后去世,她雖有些傷懷,跟著撒了幾滴眼淚; 但很快就被接踵而來的各種瑣事給沖垮了。說句罪孽深重的話,趙皇后走的也是時候,緊跟在江太后後頭,一應的陳設佈置都是齊全的,省了多少事!不然再拖上一年,誰經受得住。
她深信周淑妃也是這麼想——儘管這個女人深藏不露,輕易看不出她的情緒。趙皇后一走,周淑妃終日愁眉深鎖,還得打起精神安慰失意的皇帝,真是好不辛苦。
窗外寒意凜冽,元禎裹挾著風雪進門來,他先站在門首,用力抖了抖皮袍上的雪珠子,那動作活像一隻精神抖擻的大狼狗。
傅瑤招呼他到火盆邊烤火,又用火鉗夾了個烘山芋,剝好之後遞給他,才雙手作揖地唱喏道:“夫君辛苦了。”
元禎見她這副滑稽模樣,忍不住笑起來,“怎麼突然做起怪來,又是從戲文上學的?”
傅瑤哪知道什麼戲文呀,還不是看他這些日子精神鬱郁,想法子逗他一笑而已。她挨著元禎坐下,又倒了杯熱酒給他,說:“殿下暖暖身子。”
元禎兩手捧過,笑道:“又是吃的又是喝的,孤都快被你撐成個大胖子了。”
“殿下胖一點好,男人到了一定的年紀,總歸是要胖的。”傅瑤微笑道。
元禎瞪著她,“孤還沒到中年發福的時候呢!”
這句話雖然好笑,經他的語氣說出來卻沒多少令人發笑的意味。傅瑤看得出,他仍是鬱鬱寡歡,她想了想,還是大著膽子問道:“殿下還在為母后的事難過麼?”
趙皇后與元禎這一對母子,在傅瑤看來並沒有多親近,可是朝夕撫養之情,顯然不是短短几日能忘卻的。
元禎放下那杯黃酒,幽然出神道:“倒不見得是難過,可是總覺得少了點什麼,我小的時候,母后對我也稱不上慈愛,而是百般約束,我四歲開始到書房進學,每每下了學回來,看到二弟由高娘娘牽著,母子倆其樂融融的模樣,心裡總是泛酸。想著皇后莫非就只是皇后,而不能是一個母親?如今這謎團揭開,一切反而能說得通了。”
傅瑤不知該如何開解他,若無血脈聯結,所謂的視若己出其實很難做到。趙皇后縱然有心將元禎視作自己的親生子,可是在具體的照拂對待上,比起真正的母親還是有些差別罷?
“但是孤現在反而理解她,母后雖然嚴厲,卻是按照一個太子應該具備的才智和品德來教養我,何況她素日對我並無苛待,保我衣食無憂,若非如此,我也不會長成現在這副模樣。”元禎晃了晃杯中殘酒,嘆息道:“你且瞧著,二弟被高氏那樣溺愛,可不是走向歪路了?”
聽他這意思,彷彿對自己現在的模樣很滿意似的,儼然是個道德上的楷模。傅瑤背轉身去,悄悄的嗤了一聲,她可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