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的良公公略顯消瘦的身影,洛妍不由得一陣恍惚,好像那白胖和藹的德勝還會從哪個角落突然冒出來,微微弓著腰向她笑,“公主可算是來啦······”
走進南書房,當身著麻衣的慕容峻從書桌後轉身向她微笑的時候,洛妍的暈眩感不由來的更重了一些:眼前真的是已經成為大燕皇帝的三哥麼?還是年輕時候的父親?他明顯的消瘦了,眼下有兩道青影,但身上卻多了一種令她熟悉又陌生的威嚴氣勢。
“洛洛,你總算捨得來看我了。”三哥的聲音依然是熱情明快的,和父親的清冷完全不同,洛妍這才回過神來。笑了笑,要行大禮,卻沒有看見跪墊,慕容峻擺手道,“你就算了吧!有什麼事情直說,千萬別叫我皇兄······”
洛妍終於笑了起來,只是行了個福禮,“三哥!其實我也沒什麼事,只是知道你終於得閒了,所以來看看你。也讓你看看我已經大好了”
慕容峻露出了明朗的笑容,“還算你有一點良心。聽說你已經去了坤寧宮?”
洛妍點了點頭,心裡不由微微發沉。其實也不過幾個月不見。如今母儀天下的蕭明珠,裝扮雍容華貴,笑容沉靜大方,只是眼裡,卻再也沒有那閃動的明亮光芒。
兩個妃子她在坤寧宮裡也見到了,獨孤昭媛竟是她有過一面之緣的獨孤虹,那個印象裡聰靈剔透的小姑娘越發的八面玲瓏。兒淑妃上官月澐比她姐姐上官月泠生的還要美貌幾分,即使不言不笑,也讓人覺得冷豔不可方物。
看著這兩個風格迥異的美人,想到她們背後那鮮卑六部裡碩果僅存的兩個郡王府。洛妍終於明白了,蕭明珠,再也不可能做回那個心思簡單快樂的小女人。他住的地方比從前大了無數倍,所以,必須要有更多的女人,來慢慢將其填滿。
慕容峻瞥著她的臉色,笑了笑,“你放心,有些事情我不能不做,但我絕不會委屈你明珠嫂子的。”
就像賀蘭源不會委屈天珠一樣?不,為了他身後的皇位和江山,他的女人和孩子只會越來越多······洛妍垂眸笑道。“你記得就好。”
慕容峻搖頭一笑,又想起了一事,“你來得正好,我問你,你家那塊石頭,到底打算在家裡歇多久?你都早就開始理事了,他怎麼還賴在府裡歇夏?難道真打算天涼了再說?”
洛妍只覺得一滴冷汗滑落額角,這個問題,其實她也很想問澹臺揚飛,已經半年多了,澹臺似乎壓根就沒有重新回軍營的打算。每天早上醒來,她都會看見他凝視的眼神,有時候他流露出的神色是那樣焦慮憂傷,讓她心裡也是說不出的疼痛。她很想告訴他,自己永遠都不會離開他,卻覺得,這保證,連她自己都無法相信。
慕容峻看著洛妍沉默的表情,無力地嘆了口氣,“我也知道,上次你的事情,真的把他嚇壞了,也自責壞了,可是,你都活蹦亂跳了,他總不能······你回去跟他說說,實在不成,我來跟他說!過兩個月就是和女真的會盟,女真人最尚無力,我是不會讓他在家裡逍遙的。”
洛妍咬了咬牙才道,“有一個犯人,我想求你赦免了她。”接著,她便簡單明瞭的把濟南府那個屠夫的妻子因不堪虐待打死丈夫的案子從頭到尾說了一遍,“如今馬上就是秋決,可我真的覺得她罪不至死,三哥,我相信不但天下的女人,天下那些有妹妹有女兒的男人,也會這麼想。”
慕容峻看著她,無奈的搖頭,“你錯了洛洛,我看天下除了你,沒有哪個女人會這麼想。那些有妹妹有女兒的男人,更不會這麼想!你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無論理由如何,以妻殺夫,和以子弒父,以臣弒君,有什麼不同?這件事情,你也說了已經在《京報》登的天下皆知,如果我赦免了這種十惡不赦的婦人,天下人會怎麼看我?”
儘管對這個答案早有思想準備,洛妍的一顆心忍不住還是慢慢沉了下去,三哥也許說得對,在這個世界裡,除了她可能沒有人會這樣想——唯一還會這樣想的那個女人,已經被自己親手送上了死路······“這個世道對女子不公”,她當然知道,只是沒有想到,會不公到這樣的地步。原來她在不知不覺中就充當了害死這個女人的推力,原來她救不了那個女人,就是已經貴為天子的三哥,也做不到。
“洛洛,這件事情你就別多想了,倒是另外有件事情,我覺得你還是不要再任性了。”慕容峻的聲音有種少有的嚴肅,洛妍不由的抬起了頭。
“下個月,朝廷就會給父皇上諡號,之後告廟獻祭,你該露面的時候,還是露面的好。你就不要······再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