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昌,叫文昌,好不好?”他說。
七七沒有什麼猶豫,立時點頭:“你說好就好,你是他父親,你說了算。”
靜淵一顆心懸在空中,只覺得不對勁,惴惴不安地等著她說下文。
她果然緩緩抬起頭,說道:“靜淵,”這是她這麼久以來第一次叫他的名字,“你對這個孩子要做的事情,只要是為他好,我不會拒絕。你送來的吃的,用的,我收下,是不想讓你為孩子擔心,或者說,也是不想讓你為我擔心,我很好,這段時間,我一直都很好,很平靜,因而我也想清楚了一些事情。我不怪你,我知道責備也好、怨恨也好,對我沒有任何好處,更何況正如你所說,你有你的立場,孝字大過天,這是你做人的原則,因而我尊重你,絕不再讓你為難。只是有些事情我要讓你知道,我不會再回到晗園,不會再回到你身邊。”
他覺得血管中的血液在一滴滴的凝結,從腳底到腦門,一寸寸地冰冷。
“每當我看到孩子的臉,我就想,真是幸運啊,我保住了他,這麼可愛的一個孩子,我保住了他。所以,”她的眼睛一瞬不瞬看著靜淵慘白的臉,“我從來不後悔那次在佛堂發生的事情,是的,我是失手才打上了你母親,可是,如果她執意要傷害我的孩子,我會跟她拼命,也許,我真會殺了她也不一定。”
“七七,”他費力地說,“別再說了,別再說了。”
“你看,我就是這樣,”她微笑道,“我永遠站在你母親的對立面,也不會再容許自己去妥協或者求全。更何況,我們兩家之間……”她說到這裡,微微停頓了一下,秀眉蹙了蹙,續道:“總之我們的婚姻,註定揹負許多不得以要揹負的東西,這麼多年下來,我累了,就這麼結束也好。假如你對我說,你再忍忍,就呆在晗園,再不去玉瀾堂,而且母親年紀大了、又有病,總有一天她會先我們離去,可我問你,你覺得正常的家應該是這樣嗎?你覺得這樣做,鴻溝就沒有了嗎?你覺得我們能假裝所有的問題都不存在,裝出沒事的樣子、幸福過下去嗎?你覺得當再一次有人尋機挑撥,你會知道你自己要做什麼、該做什麼嗎?”
“我知道,我知道的,”他喃喃道,可是語言卻蒼白無力。
“靜淵,我們都放開吧,我放開你,你也放開我,也許有一天,我們都能重新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世界這麼大,人生還這麼長。”
“可是,我無法想象再沒有你在我身邊,也無法想象有一天你會和別人在一起。”他顫聲道。
“可我們總得活下去,對不對?”她淡淡一笑,“日升月落,沒有誰能真正離不了誰,只是你不承認而已。你就當我十年前走了再沒有回來,我們再沒有遇到。你在玉瀾堂,依舊可以過你的日子。”
“不一樣了,”他苦笑道,“永遠都不一樣了。”
“那麼,”她輕輕把孩子的小手放入襁褓中,輕聲道:“我也沒有辦法了。”
孩子啵的一聲,嘴角又流出口水,她給他擦乾淨,輕聲道:“文昌,嗯,也是個不錯的名字呢。小寶貝,你有名字了。”用手指輕柔地點了點孩子白皙柔嫩的鼻樑,臉上綻開了笑。
外頭老媽子咳了一聲:“七小姐,老爺他們來了。”
七七應了聲:“知道了,進來吧。”抱著孩子站起身來,對靜淵道:“回去吧,別忘了把藥拿著。”
靜淵的臉變得青白,低聲道:“我不會放棄的。”
七七輕輕搖著孩子:“可我已經放棄了,回去吧靜淵。”
……
至慧終於又來了一封信,那時已經臨近十二月了。
信中並未說什麼,只是簡單地報了個平安。信紙是最普通的草紙,鋼筆暈染出一團團墨漬,想是揣在懷中被汗水浸溼。寥寥數字,只為了讓家人放心,也可能是戰火中根本無暇執筆多寫。
這封信並沒有讓大家少一些擔憂,因為從隨軍記者登在日報的文章上,誰都可以想象得到究竟是怎樣的一種情況。川軍戰士們出發時單衣單褲,腳登草鞋,直走到河南境內才剛剛開始穿上棉衣,到山西時已冰天雪地,需要一邊烤火才能一邊前行,部隊初到山西,裝備簡陋,行如叫化,更受各外系軍閥冷落,口糧得不到接濟。其中,川軍大軍閥田頌堯的部隊,在裝備裡,比之劉文輝、劉湘、鄧錫侯等人的部隊差了很多,因為他的屬地稅收非(霸氣書庫…提供下載…87book)常少,川北的二十六個縣都很窮,寄養也不足,欠軍餉是常有的事,穿的軍裝很破,有的時候甚至就是打赤腳,走到山西,一些士兵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