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怎麼沒聽說他婚禮的事情?”
馮保笑道:“那天飛少爺突然改口,說等罷市結束、一切安定之後再和胭脂姑娘舉行婚禮,我們家老爺本來都備了份大禮,聽到這個訊息,連他都訝異。後來想著也許是飛少爺怕和杜家的喪事有衝撞,所以也就沒有多說什麼。”
“是啊,哪有白事紅事扎堆兒的道理。”靜淵道。
待馮保走了,靜淵方慢慢拿起他剛才放在桌上的賬目,翻了翻,嘿嘿一笑。
戚大年探過頭,靜淵把賬目給他,往椅子上一坐,笑道:“我岳父本事可真不小,你看看,這上面有多少高官被他打點過?我原說歐陽松沒有有那麼大本事可以扣著段公雞和徐厚生這兩個老貨,這一下,連歐陽松也被他給耍了。”
戚大年看著賬目,嘖嘖稱奇:“孟老闆真厲害,不聲不響把賄賂都送到南京去了東家,您在這一點上可還真是不及他。”
靜淵點頭:“嗯,不及,大大不及。我這岳父做事一向神出鬼沒,出人意料,那天我跟七七去運豐號,見他性情大變,窮奢極欲,連我岳母都看不過去了,差一點我就要放鬆警惕,以為他年老昏庸不頂事了,還好留了個心,要不是我在他身邊找了馮保這麼個暗線,只怕如今我們天海井轉瞬就是一場大禍。哼,他以為憑黃嬢一家這種老骨頭,就能在我天海井掘到什麼寶貝,我倒要跟他比一比,誰掘的寶貝多。”
“我看馮保這孩子就是實誠,不貪財。”戚大年嘆道。
靜淵冷冷一笑。
戚大年不解道:“難道不是嗎?”
靜淵看著他:“您老年輕的時候不貪財嗎?”
戚大年不料他說這麼一句,倒是無話可接,愣愣地笑了笑。
靜淵道:“有些人從來不談錢,可心裡從來都惦記著錢,無時無刻沒有忘,越窮的時候、越年輕的時候就越惦記。兩年前,錦蓉有一個寫詩的朋友來清河打秋風,我見他倒是個好風骨、好清高的樣子,給他把詩集多印了幾百本,就那麼點錢,他就高興得包不住嘴,我就暗暗好笑,餓肚子當窮人有什麼好的?你日子過好點、有點錢,就不能寫詩了?我爹以前跟我說過一句話,他說人有慾望不打緊,要超越慾望,唯一的方法,就是想盡辦法實現它。財富這種東西,別去迴避它,越迴避就越是假清高。這馮保現在還端著架子年輕臉嫩,要臉面。我岳父當年可就不曾端架子,要起錢來,要多不要臉就有多不要臉,所以我爺爺才會被他給騙了,被他氣死。”
戚大年見他臉色不善,小心提醒了一句:“東家……大*奶好不容易才回來……。”
靜淵不語,手卻捏著茶几的一角,大力之下,手背上冒出了青筋。
戚大年猶豫道:“羅家那個下人說的話未必可信……說不定大*奶確實是跟餘小姐出去了。那人要來討賞賣乖,搬弄是非也不是沒有可能。”
靜淵的胸口微微起伏,似在強力鎮靜,過了一會兒,方輕輕點了點頭,又問道:“當年給七七看病的那個蘇大夫,究竟搬到哪裡去了,找著了沒?”
“還沒有下落。”
“一定找,把他找出來。”
戚大年心裡暗暗嘆氣,神色頗是勉強,靜淵瞟了他一眼:“怎麼了?”
戚大年想了想,搖頭道:“沒怎麼,我遵命就是。”
裡屋的門被穿堂風吹開,文斕正睡在靜淵平日熬夜時常睡的那個軟榻上面,門微微移開,正好露出他的睡臉。靜淵看了一會兒兒子的臉,腦子裡突然響起錦蓉的話:“我瞧那女孩兒沒一分像你”
他下午去鹽場的路上,遇到餘芷蘭和她的丈夫,隨口打了招呼,也不知道心裡怎麼就突然冒了個念頭,對餘芷蘭道:“周太太,多謝那天帶著七七去嘯松樓聽戲,她回來後一直悶在家裡,就得有你們這些朋友帶著去玩一玩,散散心。”
芷蘭愣了愣,隨即笑道:“應該的,下次我再帶她去,林先生也來。”
接著又是羅飛家那個姓方的下人的話:“林太太那天晚上來找飛少爺,兩個人單獨在客房裡待了好一會兒,飛少爺讓張媽陪著胭脂姑娘,我悄悄在窗戶那兒瞟了一眼,雖然看不太清楚,但兩個人影子合在一起,倒像是飛少爺把林太太給抱得緊緊的呢,把我嚇了一跳”
他的臉一陣青一陣白,牙齒咬得嘎嘎作響,說不上怨恨,也說不上悲傷,只覺得身如油烹,被大火燒灼著,苦不堪言。
戚大年見他臉色越來越難看,又是尷尬,又隱隱害怕,便不再說話,輕輕收拾著茶几上的杯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