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提滷,也將是一個巨大的衝擊。如今新的內燃機汽缸也已經鑄成,光彩熠熠地在眾人面前亮相,就等著運往鹽灶,為天海井開啟一個新的時代。
靜淵用手撫摩著汽缸光潔的表面,興奮不已,道:“看這材料,好像和我從運豐號買的不太一樣。”
傅春生笑道:“東家好眼力,裡頭加了鋁,是要光滑些。鑄煉的時候比例只要合適,幾乎不會有廢品,這樣我們的成本就會低很多,而且質量一點也不次於他們找那美國人做的。”
靜淵大喜,回過頭向卓策明深深一鞠躬,顫聲道:“天海井有您襄助,靜淵無以為報,卓老師,您的功德,我會盡全力將它推至整個清河,讓全清河的鹽商都能因此受益。”
卓策明雖然性情孤僻,但見靜淵鄭重行禮,他也忙躬身還禮,用手背抹了抹頭上的汗,慈祥地一笑,拙於客套,只說:“東家言重了。”
靜淵道:“不光天海井,靜淵也受您的恩惠不少。真沒有想到,我們竟有如此的淵源。”
卓策明奇道:“這怎麼說?”
戚大年插嘴道:“卓師傅,為了去找您,我們東家連帶地把我們的大*奶也給找到了。”
靜淵便跟卓策明簡要說了七七母女的事。卓策明在璧山一直也頗照顧這對母女,尤其疼愛寶寶,但七七一向話風緊,只說過自己是川南人,對於身份經歷一概不提,卓策明聽完靜淵的話,也不免震動,語氣也跟著親善了許多,道:“東家,東家奶奶離您千山萬水之遠,都能重新與您團聚,可見您年輕有為,正是順風順水、鬼神庇佑之際,別的不說,一定要惜福啊。”
靜淵點點頭。
卓策明嘆了口氣,道:“我的祖父總愛提這麼一句話,天命為滷,人命為鹽,人生際遇,再富貴的人,一生中也都會遇到苦難之事,如今寶寶和她娘挺過了一個難關,以後必有後福。”
靜淵眼眶一熱:“您說的是。”對戚大年道:“戚掌櫃,你去蜀山春定下四桌宴,今天晚上我們要好好喝一杯。”
蜀山春是清河有名的鹽幫菜館,但不同於嘯松樓般富麗,是農家院落,就在紫雲山下,菜餚美味富於盛名,坐席簡單勝在親切。戚大年笑著應了,便要出去,走了兩步又回過身來,對靜淵悄聲道:“東家,小少爺這兩天心情不太好,您要不也把他叫上吧,平時您去哪兒都帶著他,如今……。”
自七七回來後,靜淵確實冷落了文斕,知道他這幾日連覺都沒有睡踏實過,錦蓉又出了事,小男孩心裡很不好過。他對兒子甚是愧疚,不願意他像自己小時候那樣,與父親雖然親愛,但卻常年得不到足夠的溫暖,便點點道:“那你去把他接過來,順帶給晗園那邊打個電話說一聲,我在鹽場吃飯,晚些回去。”
戚大年哎了一聲,這才高高興興地去了。
當初靜淵去山裡找卓策明的時候,卓策明便看到了文斕,如今一想,那自然是另外的妾室所生。雖說富人家三妻四妾乃稀鬆平常之事,但七七母女會淪落到那深山中去,必定是發生了極大事故。見靜淵眉間若有隱憂,知道他為家事煩心,也不知該如何勸慰他,便打了個岔,把話題引開,說起如何在鹽場安裝高壓電線的機組,滿足電車的動力,靜淵忙問端詳。
清河鹽商有三百年曆史,榮枯有數,盛衰無常。賈而好儒者有之,富而能仁者有之,紈絝子弟也有之,敗家之徒更亦有之。到了民國,連年戰亂,政治混亂,鹽場日漸蕭條,連孟家這樣的大鹽號也都開始做起了洋貨生意,辦起了銀行,真正把心思全放在鹽場上的,也只有天海井等少數幾家。卓策明與靜淵長談了一下午,對這個致力鹽業的年輕商人終於有了一絲髮自內心的敬重。
……
田裡在燒麥稈,一堆堆冒起蒼藍的煙,有農人在割草,青草濃烈的清香混合著煙味兒,在午後清朗的空氣中,混合成一種熟悉得讓人感傷的香味。這種味道似乎從來不會隨著時間發生變化,幾千年幾百年都是一樣。
一個四五歲的男孩在院子裡玩耍,執著小鐵鍬在一片小小苗圃裡挖著什麼,瓦房外種著芭蕉樹,清風颯颯,落下一片陰涼。
“媽,你看,我找到一隻蠶”男孩朝瓦房裡喊著,回頭突然見到七七和小蠻腰正往院子裡走,便又叫:“媽,來了人”
三妹走出來,先看的還是兒子,忍不住把他黑黑的小手一打:“什麼蠶,明明是條地癩子多噁心。”蟲子從小男孩手裡掉在地上,他又想去撿,沒成想母親卻突然把手重重放在他肩上,似站立不穩,要用他扶住自己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