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倒是安慰他:“別怕,我當年懷著寶寶的時候,大著肚子可以趕幾里的山路呢,沒事的,我這身子沒你想的那麼脆弱。”
他的手僵了僵,把她卻摟得緊了一點。七七知道自己這句話無意中刺到他的心事,便轉開話題:“你們在哪裡買的牛蛙?”
他卻許久沒有回答,將她的臉輕輕扳起,讓她看著他,他的眼中閃著幽微的火花:“這是你第一次跟我說起那些年的事……你,還有寶寶,你們在那山裡獨個兒過了七年,七七,你從來沒有跟我說過你們是怎麼熬過來的。”
“一天一天,一年一年,等著太陽上山下山,就那麼過去了……也沒有熬。”她輕輕垂下頭,低聲道,其實,她並不覺得有多苦,物質上匱乏些並不苦,苦的是心裡的傷口久久不曾癒合。
“不過,”她輕輕笑了笑,已經是如此淡然,“我其實有一次是想回來找你的,畢竟那時候自己年紀太小,總有吃不了苦的時候。”
“那麼……你為什麼又不回來了?”他心裡隱隱發痛。
“那天倒真的是熬過去的,就那一天。”她看著他放在自己腿上的手,緩緩的,一字一句說道:“屋子裡很冷,池塘都結了冰,宋媽半天燒不著火,我冷極了,心裡不知道為什麼說不出的不耐煩,我那時候就想回清河,我第一個想的就是來找你,告訴你我給你留住了一個孩子,不論怎麼樣我也會把她生下來,我想你也許不會因為我離開了你就真的怨恨我,即便你怪我,不理我,我還可以回孃家,至少有人能照顧我,至少不會冷。四哥送我送到了半路,我們都沒有想到我竟然在路上把寶寶給生了下來。那天雪下得越來越大,寶寶被凍僵了,小臉都被凍紫了,連眼睛都睜不開,哭也不哭一聲。我難受極了,我想若是她死了,我也不要活了,我什麼都沒有了,活著幹什麼?我的咳疾可能就是那一天得的,那天我哭的很厲害……好在寶寶熬過來了,她救了我,是她讓我挺過去了。”
她說的很平靜,好像說的是別人的事情,纖長的睫毛輕輕垂下,掩蓋中眼中霧靄般的傷痛與迷茫。
靜淵緊緊抿著嘴唇,臉色蒼白得猶如透明,她並沒有抬頭看他,但是知道他在顫抖,可她幫不了他。
她只有不再說下去,當然,其實也沒有再說下去的必要。
她身子微微動了動,他按住她的手:“別走。”
她笑著說:“我聞到香味兒了,去廚房看看,睡了半天肚子餓了。”
他看向她,知道她是在強顏歡笑,他終於忍不住,眼中落下一滴熱淚,將她緊緊擁入懷中:“我知道我說什麼都沒有用,七七,我絕不會讓你再離開我。”
她聽著他怦然有力的心跳聲,聞著他身上熟悉的香根草一般的淡淡清香,心中湧起的酸楚被緩緩地平復與安撫,安靜地貼在他的胸膛,許久,她輕聲說:“我知道因為我,讓你冷落了文斕,靜淵,我別無所求,我和你都欠了寶寶,我要你和我一起補償她那幾年受的苦,我要你好好對我的孩子。”
“你說錯了,”靜淵說。
她不解地看他,他用力親了親她的臉頰,“是孩子們,我會好好對你和孩子們。既是補償,又不是補償。相信我。”
七七烏黑的眼中閃動著光華,深深地點了點頭,綻開笑顏,如花盛放:“我們去吃飯吧。”
靜淵笑道:“你終於有胃口了?”
“我饞了。”
他哈哈一笑,把她牽起來,一起走到廚房。山居簡陋,他們把飯桌搬到院子裡,在春日暖陽下笑意融融吃著午飯。
牛蛙很是鮮美,七七吃了不少,大家見她愛吃,都只去夾別的菜,把牛蛙留給了她,只靜淵偶爾夾兩瓣牛蛙腿,剔下肉放到寶寶碗裡。
吃得快差不多,七七忽道:“現在山下不算太熱,好多青蛙都不出來的,山裡涼,有些還眠在泥裡不出來呢。以前我在璧山偶爾想弄兩隻給寶寶吃,在這種時節,都是四哥往山頂有雪的地方找。你是上哪兒弄來的這兩隻,吃著這肉,應該是正眠著被人抓了的,好鮮嫩肥厚。”
靜淵道:“在東頭山下遇到一家人,從漢口來的,在清音閣那邊的山裡找鄉人買了牛蛙,我看這牛蛙好,便跟他們要,這家人倒是很和氣,他們又打算去清河,知道我是清河人,和我略聊了會兒天,便把牛蛙送了兩隻給我。這幾天你累著了,吃燉牛蛙真可以補一補的。”
他頓了頓,又說:“對了,我們回去的時候跟著那家人一起走吧,從榮縣那邊回去,不用再繞到成都了。我們僱個車走公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