屎公爺、鹽巴公爺,說他們滿身銅臭、沒有德行。我爹也曾說,鹽和古董器物不一樣,賣給人家,幾頓飯、幾道菜就吃沒了,吃進肚子裡,像雪花落到池塘,一會兒就不見蹤影。誰也不會記得鹽的好壞,誰也不會知道它有多麼重要。可那御廚不這樣想,他冒死向皇太后直言,這是一種誠懇的本性,他讓至高無上的人尊重鹽、尊重鹽商,這份尊重,比千萬的財寶還要珍貴。”
她看著靜淵的眼睛,輕聲俏語:“那塊匾上,寫的是什麼?我一直想知道。”
她的目光清澈如水,充滿摯誠,靜淵心神震盪,低聲道:“是‘鹽池天海’。《周禮》上說鹽謂出於鹽池,又說苦當為鹽,自古以來,做鹽的都是苦差事。天海就是我家的天海井。”
七七低聲默唸了幾遍,道:“我們這裡有這麼多做鹽生意的,我父親雖然也有點名氣,也總說全天下只有前清的林老闆,無論是老百姓還是商人,提起來都不得不敬重。做生意做成他那樣,才算真正有成。嗯,你一定也會和你的祖父一樣……”
還沒說完,靜淵驀地低下頭,輕輕吻在她的嘴唇上,七七閉上眼睛,聽到他熱切的心跳聲,只希望時間永遠停留在此刻。太陽已經偏西了,炊煙裊裊,暝色漸起,遠山近樹朦朦可見,但見波光瀲灩,柔情似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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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福堂,大門上高懸的是“皇恩浩蕩”四字,正廳內的,就是欽賜御書“鹽池天海”,昏黃的燈光映著這金色的四個大字,像一團團火,從各個角落沿著邊角燒起,灼人眼目。
靜淵看著這四個字,思潮起伏。
戚大年從賬房過來,見他默默站在匾下,想是在思考什麼要事,不敢打擾,便轉身欲走。
腳未踏過門檻,靜淵清朗的聲音傳來:
“事情做的怎麼樣了?”
戚大年忙又轉過身,恭恭敬敬答道:“打聽了,旁人都說那歐陽松喜(霸氣書庫…提供下載)歡收集名家字畫,中意趙子昂。”
靜淵依舊看著匾,卻沒有回過身來。
“再打聽打聽,這人親自到咱們這兒來,必有企圖。想是他要的東西,一般人輕易給不了。再說了,人人都知道的喜好,說不定只是幌子。”
戚大年應道:“是。”
靜淵道:“傅家的老爺最近身體怎麼樣?”
戚大年道:“據說一直臥病在床,他家錢掌櫃照舊把賬簿送來這裡,讓我們幫忙照應。傅少爺原不管事的。”
靜淵道:“可別這麼說。傅家多年來對我們家這麼信任,我與懷德又有同窗之誼,對他們襄助些也是該的,你言行舉止上要對他們尊重些。”
“是。”
靜淵卻沒了下文。戚大年也不敢走,便依舊站在原地,靜候他吩咐。過了許久,靜淵方問:“懷德可還曾去春秧街?”
戚大年一驚,囁嚅道:“這個,聽錢掌櫃說,傅家老太爺前兩年管的緊,把煙槍煙管砸了燒了,傅家少爺倒是戒了些。就這幾個月老太爺一病,可能,可能……”
靜淵轉過身來,燈光下雙目炯炯,一張臉冷峻異常:“老跟著懷德的那小跑堂子的,魯管家那個二兒子,明天把他給我找來,我得好好叮囑他幾句。別想趁著老太爺病,就把懷德拉到那老路上去。”
戚大年忙答應了,靜淵在凳子上坐下,端起茶喝了口。
戚大年道:“這麼晚了,東家還不回府上?”
靜淵搖搖頭,“你把傅家的賬目拿過來我看看,去裡屋給我找床被子,收拾一下,今晚我不回去了。”
第一卷 洪流 第十五章 芳時易渡(3)
終到了回家的一天。孟家來了人接,卻是管家羅秉忠和一個司機,倒讓七七有些訝異。羅秉忠一身光鮮,衣著整齊利落,頭梳得光光的,紅光滿面,笑吟吟向林夫人和靜淵請安。
林夫人笑道:“羅管家怎麼親自來了?還請快坐。”
秉忠也笑道:“香雪堂換了掌櫃,老爺怕他新來料理不周,要我過來瞧瞧。”林夫人道:“既然是羅管家親自找的人,哪會有什麼差池?倒是我家靜淵不好,沒把至衡照看好,累得她受傷,還連累了劉掌櫃。”
秉忠輕輕一笑,容色至為謙恭:“夫人說哪裡話。”
朝靜淵看了一眼,見他一雙俊目凝視自己,喜怒不知,目光深沉,便轉頭問三妹:“小姐東西可收拾好了。”
三妹笑道:“原沒什麼東西,倒是夫人送了好些衣服,早收拾妥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