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舊立著紋絲不動:“讓這女人滾回越州去!”
“女人不女人的,我們容後再講。”邢度舟徑自走在前面,邢鑑佇立半晌,終還是慢慢地跟了上去。
從街頭到街尾,除了各色館驛沒有一間商鋪,蘭亭大街與之相鄰,商肆雲集,行人如織,寧靜與喧鬧隔開了兩重天地。
“聽說今夜管升木邀你飲酒?”邢度舟邊走邊問了一句。
“是。”
“你看此人可堪大用?”雖已收了管升木兩百萬兩銀子,可遇人存疑一向是邢度舟的行事作風。
邢鑑微一沉吟,道:“有人愛名,有人愛財,有人好色,有人好權……這人不好財、不好色也不好權,在意的就是一點點虛名,加上他領兵打仗確有一套,是個人才。
“貴隴連著滇南,都是我們自己人,才安心啊!你竭力推薦他……這次小試牛刀,他果然沒有讓我失望。”邢度舟道。
“請父親放心,別人不好說,管升木此人我還拿捏得住。”邢鑑語氣堅定,聽得邢度舟心中無比踏實。他停步回身,拍了拍邢鑑的肩膀笑道:“我兒敏睿啊,只要不碰見那女人,什麼都能想清楚。可一碰見那女人,就糊塗了。”
邢鑑因青娘之事,心中正窩著火,卻又不好對自己父親發作,只能攥緊雙拳,強忍住怒氣。
“明堂之火,尚書之事,眼下又來了個應試選仕,尚隱是越發來勁了……別的都揭過不提,光是他將樂家女兒捧在手心裡寵著,樁樁件件不為別的,都是為了噁心你我父子啊!據探子來報,這一月來,韋璧又不知在暗中搞些什麼,凡是和行兵打仗有關的事,他都特別關心。風雨將至,你我絕不可掉以輕心啊!”
一說說到邢鑑隱痛上去,他面色更加難看。
邢度舟久歷朝政,史書上,兔死狗烹之事他可以一車車地講,可事情一旦降臨到自己頭上,總會不甘,總有不忿,勞心耗力得來的一切,要他放棄,絕不可能。他冷哼一聲,繼續說:“別看尚隱生於深宮,長於婦人之手,卻冷靜多思,難以揣摩……”
邢鑑臉色稍霽,不緊不慢地說:“一個人不論如何的難以揣摩,總有顯山露水的那一天。皇帝也是人,豈能沒有軟肋?一日沒有皇嗣,一日就該他心神不寧。”
邢度舟逮著切入點,趁機說:“青娘來京確是為父的意思……尚隱沒有子嗣會心神不寧,其實你也一樣。若無代代傳承延續,今日辛辛苦苦所做的一切終究是為他人做嫁衣裳。你從小就意志堅定,拿得起放得下,若遇選擇絕不猶豫,從不叫為父為你擔心,為父相信今日也是一樣。”
邢度舟早年經歷戰場殺伐,腥風血雨裡闖蕩過來,後又顯赫朝野,掌國之權柄,可此時,他目光深切,言語溫軟,和尋常人家的慈父沒什麼兩樣,讓邢鑑心中一熱。
“為父不逼你……若真不願讓那女人留下,明日一早就遣她走。”
邢鑑聲音微啞,幾不可聞:“是。”
鼓打初更,夜涼如水,邢鑑回府之後,便徑自回了寢居。走到寢居外的小院時,他突然不想進去了,便像根木樁似的舉頭望天。月光將他的身影拉得老長,映在院牆上,孤零零地顯出無限寂寥。
——以後若我嫁不了二哥哥,我也是要哭的!
——我喜歡他,一見他我就喜歡上他了,我不管他是誰,恩人也好仇人也罷,我就是喜歡他!
回憶是一把鋒利無比的利刃,讓他無可奈何,只能眼睜睜地以身相迎。
寢居內,忽有悠悠阮咸之音響起,曲聲悽婉,彷彿要傾盡今生所有的悵惘和哀傷,直催肺腑。
不願再想了,也不能再想了!
邢鑑猛地轉身,邁步跨入寢居,竹簾子被他重重掀開,敲動軒窗,“嘩啦”作響。
青娘入府後,就被人安排在此處。她心裡明白這是邢鑑的寢居,因為陌生,更覺得忐忑不安,只能抱著她賴以營生的阮咸,彈個小曲為自己壯壯膽。
見邢鑑進來,她手一顫,阮咸絃斷了。她霍地站直了身子,心跳得似要蹦出胸膛。
邢鑑走到她面前,迎著蠟燭,用手挑起她的下巴,凝望著她的眉眼,再向下掃過鼻尖,最後掃過唇角,不禁失了神。這是他記憶中的臉龐,明眸如水,靈動剔透,那樣的清麗皎美。他幾乎可以聽見自己的心跳聲,怦、怦、怦、怦,低沉而有力!
他再也忍不住,一把將她打橫抱起,一旋身將她扔在榻上。他俯身吻她,用足了狠勁。
雖不知道他為何態度大變,可見他劍眉星目,儀表堂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