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對你,實屬難得。旁觀者清,他每次只要見到你,眼神都會變得很溫柔,連說話的語氣都會不自覺地軟下幾分……他的心很大很大,除了天下,也有你!”
樂歌料不到明珠會說出這樣的話,一時心頭起伏,怔怔難言。
“記得還是你同我說過,男子的性情不同,所作所為也不相同。以你的身份,能在內廷安穩無虞,有時候仔細想想,其實皇上做的並不比白大人少……”
“你,你瞎說什麼?”樂歌聽她竟然提到了白子安,剎那間臉色都變了。
衛明珠撫著樂歌的肩頭笑道:“我並不傻,白子安甘冒奇險為我和崇白隱瞞,總不見得是為了我。當斷不斷,必受其亂,白子安是難得的好人,你也莫要害了他……好好待表兄,居上位者,權柄在握,表面看似風光無限,實則危機四伏,片刻不得心安。表兄心裡的壓抑和為難,不能對人言,只能裝作若無其事,你是他最看重的人,應該能體味一二。”
明珠見樂歌雙目緊緊盯著自己,眉頭微蹙,便笑了:“你看我,羅羅嗦嗦地說了這許多。送君千里終須一別,樂歌兒!珍重。”衛明珠匆匆離去,走了幾步,又轉身回首。她雙眼明亮,粲然一笑。如滿園花開,遍地彤霞丹雲,又若春風拂柳,生意盎然,集斂了天底下所有的美麗。
這樣的美麗,樂歌窮其一生,都無法忘卻。
※※※
回到昭陽館後,只聽風吹簷下鐵馬叮叮咚咚地響,讓樂歌更加心煩意亂。她欲寫字靜心,可才坐下來,又忍不住立起看向銅漏:霍蘭約定之時是酉時三刻,不知此時明珠上車沒有?
吳初人在偏閣停了針線,聽說樂歌回來了,立刻奉來新茶。樂歌看了她一眼,問道:“皇后宮中的小紅呢?”
因茶有些燙,吳初人一邊吹涼,一邊說:“繡活做好了,就打發她回去了。”
“哦!”樂歌點了點頭,重又坐下寫字。
吳初人從旁為她研墨,輕輕笑道:“小紅這丫頭,心眼兒活泛,人也靈巧。雙面繡極難的,她之前從未上過手,幾個時辰下來,倒也繡得似模似樣了。”
“那也是你這個師父教的好!”樂歌笑道。
“昭儀笑話我了。”吳初人輕輕一嘆,一邊擱墨汲水。“只可惜……那丫頭想得太多,過猶不及,老惦記著那些不該惦記的。”
“這話怎講?”樂歌抬起頭來。
吳初人笑笑,清了清嗓子,哼起一首小調。她從不知道原來吳初人也有一把好歌喉!音韻熟悉,她能一字不差地背出詞來:知我者為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這首曲子內廷宮婢們人人都會哼上一兩句,她也聽小紅唱過,衛明珠曾說:醉翁之意不在酒!
她心裡隱隱有些不安,只霍然立起,擱臂移動,筆尖劃過潔白的宣紙,墨汁蜿蜒流下。
說話間,昭陽館借給少府為“清明春祭”幫忙的宮婢們陸陸續續地回來了。三五個相伴而入,說說笑笑,很是熱鬧:
“這天底下還真有不怕死的人呢,與男子私逃,我連想都沒想過!”一人道。
另一人介面道:“也算她倒黴,哪裡知道光祿勳尚小侯爺,新官上任三把火,今日在西華門演練護軍呢,正巧被逮了個正著!”
“幾千人的護軍擁上去,插翅也難逃啊!”
“雙雙被抓,剛好做一對同命鴛鴦。”
她們七嘴八舌說得正起勁,突然見館門大開,平素溫柔文雅的昭儀娘娘疾步走了出來,渾身發顫地指著她們問:“你們在說什麼?”
樂歌眸色晦暗,聲音透著令人驚悸的寒意,眾人皆驚慌的低下頭去。其中有一人還算膽大,支吾道:“……昭儀不知啊!眼下內廷都傳遍了,不知是哪宮小婢,膽大……包天,竟,竟與男子私逃。在西華門下被尚大人麾下的幾千護軍逮了個正著。”
一字一句猶如利刃,割得樂歌心頭巨痛,她想都未想,立刻狂奔出去。
吳初人大喊一聲:“昭儀!”連忙追了出去。
不是的!不是的!奔跑中,樂歌在心裡一遍一遍安慰自己:就算被抓也是明珠一人,張丘等在孤霞渡口,怎會雙雙被縛於西華門下?不是的!
穿過長長的永巷,平日只須半刻,今日她還是用跑的,卻像有一生那麼漫長。昭陽館經西華門的必經之路,有幾十級的臺階,她心急如焚,未留神腳下,一個踉蹌重重摔倒在地,掙扎著爬起來,抬首見階上立著一人。
那人昂然而立,風姿秀美,風燈下,袍袖迎風作舞。神情從容,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