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一章的稱呼做了一點修改。
燕慶始元年四月廿九日,懷德公主烏雲雁遠嫁齊國,燕皇帝后二人親送公主出特克斯草原。連綿的行轅帳外燕國的王公貴族們皆翹足遠眺,馬頭琴吹奏,胡旋迴轉,百人一行的劍舞恍如銀蛇飛龍,更有數百位燕國少女手持花籃,吟唱《遠行》,聲音如雲鶯般嘹亮。
“請公主上車。”光祿勳白子安為齊國迎親使,他一身白裳,俊逸清貴,面上沉肅,對身著燕國華服的樂歌行禮。
“拜別皇兄……皇嫂。”樂歌再次和尚未央擁抱,禁不住又要掉眼淚,可最終還是忍住了,展顏道:“下次再見不知是什麼時候,未央……你保重。”
尚未央下意識地攥緊樂歌的手,目光深邃,低聲對她說:“那夜我和你說過的話,你千萬要記得……樂歌兒,其實你應該留在燕國,姨父姨母在天之靈一定也希望你留在燕國,往後的日子還很長,我不忍見你……”
“我要去……我一定要回去。”樂歌雖淚光盈然,眼神卻是無比堅定,她最後看了尚未央一眼,決然轉身登上馬車。車門合上,車輪滾滾而行。白子安、綺雯一人一騎伴隨左右,數百侍御依照品階或是騎馬,或是步行,緊跟其後,隊伍浩浩蕩蕩遠去。
燕國隨州到齊國雍州,共八千九百里,他們一行過“黑嶺”走官道,經陳留郡,越函關,走了一個來月。
馬車搖搖晃晃,花繡垂簾隔絕了外面的陽光,路過陳留的時候不知有誰喊了句:“看,大河!”樂歌這才第一次掀開簾子,露出金冠面紗之下清麗的臉來。
大河雄偉壯闊,自秦中南下,奔騰咆哮,一瀉千里,讓她震撼不已。她看了半晌,放下簾子,又將自己封閉在一方天地中。
這裡離燕國已遠,可那夜尚未央的話,卻一字字,一句句始終縈繞在耳邊,清晰得讓她心頭惶亂。
“我再問你一句:你對他可是真心?……樂歌兒,眼下在你面前有三條路可以走。第一條,立即殺了他……”尚未央目光冰涼,從床榻木匣中取出一個瓷瓶,扔在她面前:“你我父母皆亡,兄長身死,他就是最終得益者。現在你入內廷為妃,有大把大把的機會可以殺他,不須短刃利劍,只一滴“春紅”足矣。”
“春紅……”她手足發冷,顫抖著雙唇喃喃道。
尚未央目光迫人,聲音冷冽:“不錯,殺了他!他一死那賤人衛氏就無所依靠,萬念俱空……父母兄長,家族覆滅的仇全報了!”
她遲疑著伸手將那瓷瓶捏在手心裡,彷彿捏了一塊寒冰,那寒意從指尖滲透到她心裡。
殺了尚隱……就什麼都了結了。
她的猶豫和彷徨,被尚未央看在眼裡,尚未央握住她的肩頭,一字一句狠狠的說:“殺了他,樂歌兒……他日防夜防,最防不住的就是枕邊人,殺了他!”
“我……”她掖在被角下的手猛地一顫,面對尚未央的句句緊迫,不知該作何反應。
不知過了多久,尚未央才苦笑出聲,對她搖搖頭:“其實你我都知道,這條路行不通……你若現在就殺了他,不僅你會死,齊國也會陷入大亂,那邢家還掌控著兵權呢,一不小心江山易主,你倒是幫了邢家一個大忙。即便……等他有了子嗣再下手,邢家也照樣可以挾天子以令諸侯……你確定你會這麼做嗎?”
她握緊拳頭,胸脯起伏,心亂如麻。未央說得沒錯,殺死尚隱,雖能報仇,可代價太大,得不償失……若父親在天之靈,知道她以犧牲舉國安寧來報仇,一定不會原諒她。
“第二條路,”尚未央深深地看著她,“你若真心愛他,那就忘記仇恨,好好地和他在一起……平心而論,尚隱就算不是皇帝,也是人中龍鳳,若無此血海深仇,有此佳偶,我會為你高興。”
她用力搖頭,泣道:“不,不能!我……我做不到。”
尚未央嘆了口氣,輕輕撫著她的背,沉默良久,方道:“既如此……還有一條路,你就拿出你的本領來,借他的手除掉邢家,除掉衛氏……讓他們窩裡作反,骨肉相殘,母子離心!”
樂歌胸口起伏,久久不開腔。半響,她眸中光芒閃現,道:“我明白。謝謝你,未央。”
“樂歌兒……內廷兇險,不僅有人爭寵奪愛,那賤人衛氏還有層出不窮的心計和花樣兒,你要一點一滴的苦心經營,才能站穩腳跟……還有,我擔心你。我這九哥從小就精於謀算,深不可測,你鬥不過他的……”
尚未央說罷,將她攬在懷裡,那深重的嘆息聲,透著無奈和不捨,經久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