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思之狂啊!
「青衣。」
「我在。」門外輕輕響起守護的聲音。
「明兒個不必叫我。」他要好好的休生養息一番,再來跟阮冬故鬥上一鬥。
「是。大人半年來,未曾有過好覺,確實應該……」
「由得你多話麼?」
「是。」連青衣,都不由自主抹上鬆了口氣的淺笑。
《是非分不清》之懷寧
有飯吃最重要,管臭老頭說他什麼骨格奇佳,一生重情重義,只要給他飯吃,偷拐搶騙他都幹。
他的死期,終於到了。
長箭貫穿她的胸口,直接穿透他的身軀,不痛不癢,他使出全力穩住馬步,挺住她不肯倒的身子。
「謝了,懷寧,陪我走了這麼長的路。」無力沙啞的聲音出自身前的師姐兼義妹。
而後,她再也沒有任何聲音了。
緊跟著,他跌進無聲的世界,千軍萬馬瞬間消失在他的眼前,取而代之的是盡黑的天地。
他的知覺全數喪失,但他不在意,現在他唯一要做的,就是完成她最後的一個心願。
不讓她倒下!死也不倒下,絕不向蠻軍示弱!這就是阮冬故!
這樣的死期,他承受得理所當然,不怨不悔,心甘情願,於是,他安詳地合上眼,靜待死亡降臨。
將死之前,生平的一切在他眼前一一閃過,他嘴角隱約帶笑。
當他第一次跟著臭老頭上山,發現師姐比他還小時……
當他第一次看見白髮藍眼的鳳一郎時,努力掩飾驚懼……
當他的名字被她連叫了三年……一個沒有名字的人,因此落地生根了。
他,懷寧,不枉此生。
縱有懷念,他也必須去追上冬故,省得她在黃泉路上等著他,不肯獨自先行。
她就是這樣,該休息時不去休息,累得他跟鳳一郎總在後頭追著她。
他曾聽臭老頭說過,人的一生所作所為都是固定的,不會多也不會少,做滿了就是該離世的時候了。
那時,他總有疑慮,他這個義妹兼師姐自十六歲開始,做得比誰都要多,當她做滿老天註定的一切時,萬一她還年輕,那不是英年早逝嗎?
但,她要做他絕不阻攔,反正他命卦中早死,等死後鳳一郎將他的骨灰帶在身邊,由他來擋住牛頭馬面,直到她做完她要做的一切。
可是現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陪她走過黃泉路,親眼確定閻王老爺賜給她下一世的好命。
老天爺給了她重責大任卻不給她活路,他不再信神,天地之間,他只信自己。
現在——
他要走了。
承她之情,頂天立地的走。
「城絕不能破。」鳳一郎語重心長地說。
他沒有吭聲。
鳳一郎與他眺望夜色,輕聲說出他的憂心:
一城一破,蠻軍第一個要的,就是斷指程將軍的人頭。當日破主旗,幾次奇襲皆毀蠻族大將,他們對她恨之入骨,城破之後,就算她人已死,屍身也不會留全,倘若讓人知道她是女兒身,那屍身下場必是奇慘。」
兩人沉默半晌,他終於開口:
「她知道嗎?」
「她一直知道。」
黑暗中,意識無法控制地凝聚起來。
如浪的不甘,開始打上他的意識。
他十二歲時,臭老頭曾告訴他,若他將來與她同一條路,遲早會死在她手上。
他心甘情願,無怨無悔,可是……
他竟然開始不甘心了!
老天爺賜給她鳳一郎,賜給她一個叫懷寧的義兄,賜給她重責大任,為什麼不保她個全屍?
為什麼要賜給她這樣一個結局?
他咬牙切齒,好不甘心!
城一破,她的屍身必遭踐踏,既然老天爺不肯留她全屍,他來!由他來!
他寧願不完成她最後不示弱的心願,也要保住她的身軀!
他拚著最後一口氣不散,用盡殘餘的力量推向嬌小屍身。
有他在,她絕不會支離破碎的走!
有他在,她會四肢俱全,與他並肩走在黃泉路上!
他試了一次又一次,耗盡全身力氣,面前的屍身竟直挺如山,半分動彈也不肯!
都最後了,她還不願倒下!她圖的是什麼?到底是什麼?京師那個龍椅上的老人看見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