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我來。”澤楊一手扶住她的背,一手拿過茶碗餵給她喝。見澤楊這般體貼入微,我心裡恍然有種熟悉感,恍若隔世。他們的動作,竟然有些許相似。
子充啊子充,不是我無情無義不知好歹,是你好狠心啊!
他安置好伊溱正要走的時候,我跟了出去。
“澤楊,你……你和子充熟嗎?”
他忽然轉身看定了我,楞了一瞬,然後笑了:“沒什麼,我和他是發小,說很熟也算是,不過那是小時候的事情了。不瞞你說,我們曾經是最瞭解彼此的人。道不同,不相與謀,這個道理我想你比我還懂得多。有時候我也懷念我們小時候美好的時光,不過,現在也算是恩斷義絕了。”
“那……你覺得他是什麼樣的人?”
他一笑:“原來你想問的還是這句。憑私情,我真不好妄加評論。不過我只希望,你不後悔自己走過的路。”
有雪花緩緩飄下來。澤楊拍了拍我肩膀:“你快進去吧,外面多冷,別凍著了!”我點點頭進了屋。
我站在窗前,看細碎的雪花中他離去的背影,忽然有點無語凝咽。
是的,子充,我想說,我不後悔。
第二天我起得很晚,雖然一貫手腳比較涼,伊溱胖乎乎的身子依偎在身邊也覺得很溫暖。我見她還沒醒,便悄悄披衣下床。雪已經積了很厚了,外面一片冷清的寧謐。
我不知不覺又踱進了書房。好在凌霄知道我的習慣,早已在書房籠了火盆,並不覺得寒冷。
讀了許久,似乎想起一些什麼東西,我掩卷沉思。
“姐姐又在讀書了,還這麼廢寢忘食的,也不洗漱,小心待會伊溱又看見了!”洛玉探進來半個身子。
我啐了她一口:“咱可是拜過姐妹的,說好誰也不猜疑誰了,你又來亂嚼舌根,看不撕了你皮!”
“那你過來啊,倒看看誰厲害點!你可別給我下毒哦!”她笑著跑出去。我把書一放,也追了出去。
才出門,看見澤楊正站在洛玉身旁,大概是洛玉跑得急了不當心撞到他身上了。我正想說點什麼埋汰他倆,卻發現澤楊面色沉重。
“澤楊,你怎麼了?”
“安祿山果然反了。”他輕輕吐出一句話。我愣神的當兒,他又說道:“現在我那些朋友都不在莊裡,與其找其他人商量,還不如聽聽你們的意見。”
我腳步忘記了收起,身子定在了原地。
“我們坐下來好好說。”
我回頭看見伊溱也起床了,已經洗漱完畢。我急著要聽澤楊說話,直接就拿個凳子與他們一道坐了。
“安祿山在范陽反了,二十萬兵馬,說要討伐楊國忠,還國家一個清淨。他手裡握著三個節度使的兵權,這一來,只怕動亂不是一天兩天了。”
“那樣也好啊,我就覺得宰相不是個好人,賣官鬻爵的,不知道貪汙了多少金銀珠寶!”伊溱喝了口茶,倒有些激動了。
“討伐楊國忠不是壞事,但是我覺得也未必是好事。如今也不是貞觀年間的世道了,安祿山身兼平盧、范陽、河東三鎮節度使,波及地域一定不小。戰爭不是好事,何況又是二十萬大軍。我擔心這樣……開元盛世也開始走下坡路。”洛玉若有所思。
“戰爭當然不是好事。要是外邦來侵略,我們個個都得拿起武器反抗。可是現在是內亂,那就得另當別論了。”
“恐怕不是那麼簡單。安祿山說討伐楊國忠也就是個幌子,他早就有反心了。而且你不是說安慶緒到你家裡去過嗎,他早不來晚不來,我就擔心令尊到時候都得受牽連……”我玩弄著手裡的茶碗,欲言又止。
“我爹?天啊,這什麼亂七八糟的,我……”伊溱把茶碗重重地放下。
“還有子充,他當初想讓我做什麼趙姬,他自己就是存心想做呂不韋。我看他都不僅僅是在叛軍那邊玩花樣,他只怕是想讓皇上和安祿山鷸蚌相爭,他們從中漁利!腦後有反骨的恐怕不是安祿山一個人,不然,我可想不通我這個趙姬為什麼要獻到雒陽王府去……”
澤楊皺眉,似乎在作一個艱難的決定。他的事情,我們幾個女流之輩終究只能徒然坐在家裡商議。他頓了頓,忽然伸手輕輕撫摸伊溱的頭髮。
“我得出去一段時間。你乖乖的在這兒,這裡會很安全的。等我回來。”他站起來,衝我們極莊重地一抱拳:“替我照顧好她!”
“那你要好好地回來,可不要讓我看見你帶著一身傷疤……”伊溱不放心地拉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