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我留著!我出二百兩!”另一個聲音像是鄙視前一個的小氣,大聲喊出來。於是那捏緊錢袋的人徹底沒了底氣,只好扼腕嘆息,同時翹首等著看熱鬧,也急於想知道到底花落誰家。
我像是一朵待採的桃花,此刻,正絢麗地開在枝頭。看著那些俗人的醜態,忽然就想起《詩經》裡的句子來:“桑之未落,其葉沃若……”先說桑葉怎麼這麼繁茂,以此起興,後面說的是女子對丈夫始亂終棄的控訴。不知為什麼,我就聯想起了自己此刻的處境。
“五百兩。”一個波瀾不驚的聲音彷彿是已經不耐煩了這些嘈雜,淡淡地冒了出來。卻像是往一群嘰嘰喳喳的鳥雀裡扔了個稻草人,一陣驚呼之後一切不堪入耳的爭執全都停下來,所有的目光都直接轉向了聲音的源頭。
這算是個很高的價格了。個人們的目光所向,聲音的主人反倒是顯得羞怯起來。好一會,才有人站出來。我看清楚了,是個二十歲左右年紀的人,穿著半舊的灰色衣衫,有些低眉順眼的樣子,看起來是大戶人家的僕人。
第一章 玄都沃若 (下)
更新時間2009…4…15 22:52:00 字數:6239
我心裡有點犯嘀咕了。這個人明顯不像千金買笑的人!我已經不奢求那竹林裡的歌者能出現在我的眼前,用一個旁人不敢想象的價格帶走我。眼前這人雖然還算忠厚,可是我覺得有點不對勁。
“原來是節度使大人的公子,我說呢,換作別人,便是出一千兩,我也不能放手啊,這回才稱了我心了,郎才女貌多般配!我就覺得桃卓姑娘是要尋個好人家才能……”鳳媽媽臉上笑得像一朵秋菊花,卻忙不迭地先接過銀票,生怕人家反悔似的,嘴裡還不停得說著我早已聽過千萬遍的美詞。
他表情有點窘,說得結結巴巴的,我才看明白了,原來是主子不願意親自出馬,叫下人來張羅的。鳳媽媽也不太在意,笑得更燦爛了。她的心思沒白費。親手調教的姑娘賣了好價錢,就如同親生女兒嫁了個夫君一般喜煞人也。我心裡已是漠然,彷彿被交到一個陌生男子手裡任人宰割的不是我,而是一個素昧平生的可憐女子。
節度使大公子在雅間裡品茶。隔著竹簾,我窺見了他齊整的青衣和帶著些許頑皮散漫的笑容。
我心裡先寬了幾分。灰衣僕把我領到門口便知趣地退下了。我心裡一陣發憷,在門口遲疑著,直到他抬頭看見了。
“進來吧!”
我硬著頭皮掀開簾子走進去。腳步卻有些不聽使喚,慢騰騰地往裡挪著,說是不在乎,可心裡邊還是頗有些上刀山下火海的壯烈。
他臉上的頑皮此時已經換成了戲謔:“我是大蟲,能把你吃了?”
“公子萬福。”我在離他五步遠的地方站定,故作平靜地慢慢行了個禮。
“都是我的人了,還忸怩什麼呢!望姝樓的姑娘都不是沒見過世面的小妮子吧!”他哈哈一笑,跳下坐榻,走到我跟前,俯身把臉湊近我。
我倒退了一步:“公子……”
“恩,雖然不是國色天香,不過,這妝容還算是精緻,遮瑕的本事也一流。看來本少爺的眼力還不錯。”他又是哈哈一笑:“好吧,聽著,別老叫我公子公子的,我有名字,我叫子充。長到十七歲上還是個清倌,看來你還很有本事。我聽說,你是望姝樓最有名的才女,那你就給本少爺作首詩吧——別推脫,太謙虛就是不給面子!”
我心裡反倒鬆了口氣。花五百兩銀子來找舞女作詩,不知道這傢伙腦子裡裝的什麼。不過一個雅客也總比外面那幫大老粗強。桌上果然已經備好了紙筆,墨也有現成的,倒像是剛剛作過詩畫。我拈起一隻細羊毫,在鴛鴦硯裡蘸了蘸,提筆想起教坊傳唱的減字木蘭花的牌令。
夢斷風啼,娥眉蹙望夜闌珊。
楚江迢迢,山水伯牙憶夙緣。
秋萍既遇,回首蓮暈換淚眼。
邂逅無言,夢裡紅綃夢外寒。
落筆的瞬間,我輕輕嘆了口氣。沒有人明白我在寫什麼吧。那個唱歌的影子那樣的模糊,叫我連回憶都無法回憶呵。
子充喝了口茶,沒料到半盞茶的工夫我已經寫好了,回身笑了:“果然是才女,才思敏捷啊!”
“公子……過獎了。”我淡淡地答了。他讓我叫他子充,我沉吟著,終究還是不習慣。
“好書法,我家裡上上下下算來,就連賬房先生也寫不上這樣好字!”他的笑意再一次盈滿眼角,回身拉我坐下。
他是個聰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