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婢女應聲過來，範二對她們低聲囑咐了幾句，便走開了。那幾個壯漢也在門口站下了，婢女們抬起臥榻走進去。

她們果然格外注意了我身上的毒，不僅仔細檢查了我的雙手，連沐浴都不給我鬆綁，還用水一遍一遍地衝洗我的身子，企圖把能藏在身上的所有毒藥都除去。

我咬緊牙關，任她們折騰去。我心裡已經有了最壞的打算，即便是死，我也不能就這麼讓他們得逞的。

頭上所有的飾物都被換掉，包括我精心藏了毒藥的髮簪。衣服也從裡到外換了新裝。淡掃峨眉，紅紙輕輕在唇上一抿，我再度望著鏡子顧影自憐。我已經是二度受此種待遇了，可是沒有一次是我心甘情願的。沒有一次，我能為我愛的人披上嫁衣，精心梳妝打扮，期待著見到我命定的良人。

即使已經去除了我藏在手上和衣服裡的毒藥，她們始終沒有鬆開我的手，只是把腳上的繩索解開了，好扶著我走過去。

我輕輕地嘆了口氣。

大堂裡已經坐了家人和賓客。我看見範二喜氣洋洋地站在那裡叫僕人給大家發賞錢。我定了定神，快步走上去，走到他面前。

他有些微微的發怔，大約是想不到我會主動來和他說話。

我卻不言語，忽然抬起腳狠狠地朝他膝蓋上就是一腳，他吃痛地一彎腰，差點跪在地上。

我抬起頭，臉上是必死的凝重和憤怒，看定了他的眼睛：“我，韋桃卓，莊重地向老天爺發誓，我死了，即使是做了鬼，也不會放過你的！你這個千刀萬剮的惡人，我要詛咒你，生生世世，永生永世！”

他終究不是真正的高士，當著全家上上下下，他果然被我激怒，臉上的暴戾替代了先前的得意與淡然。

“來人啊，給我抓住她！”

立刻有幾個壯漢上來抓牢了我的手腳，我絲毫動彈不得。我冷笑著轉動我僅能動的脖子，環顧四周：“你們這幫虎豹豺狼，你們這幫挨千刀的狗賊！好雅緻的園子，可惜那一寸草木一寸雕樑都是黑道上來的昧心錢，白白的讓這些好花好木蒙羞！你們做盡了壞事，燒殺搶掠，你們這些十惡不赦的禽獸！我要詛咒你們所有的人，我要在十八層地獄下向閻王告狀，如果你們有膽子，就把我的棺木釘得死死的，把我埋得深深的，越深越好！讓我在最接近地獄的地方，把你們通通都拉進地獄裡！”

我從來沒有發出過這樣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那一刻，我像一個三生怨婦，惡毒的目光穿透在場的每一個人。是的，這就是我的真實情感，我恨他們，我恨他們斷絕了我求援的路，我恨他們在次逼我走進這噩夢的殿堂。如果我此刻真的死了，我相信我心中的怨念是真的會陰魂不散的。

我用這種毛骨悚然的聲音仰天長嘯，然後用力咬破了藏在嘴裡的毒藥蠟封。

“我死，也不會放過你們的！如果你們有膽量，就把我埋到最靠近地獄的深土裡去——”

我的身體漸漸地軟下來，那個瞬間天昏地暗。胸腔裡有一股腥甜湧出來，然後竄出我的嘴角，一點一點的。沒有太大的痛苦，我彷彿看到一個巨大的黑洞，一點一點把我吞噬。黑洞的那頭，一個模糊的影子站在那邊，勾勒出淡淡的光亮。我朝著那個人影慢慢地走過去。是你嗎，楚鉉……

楚鉉，如果可能，我們或許得來世再見了……

第十七章　物是人非事事休（上）

更新時間2009…6…7　10：53：57 字數：3476

醒來的時候我感到一陣強烈的口乾。四周很黑很黑，我這一輩子，即使是在沒有月亮的夜晚，也從來沒有經歷過如此的黑暗。這樣濃重的黑暗，讓人窒息，讓人近乎絕望。

我的身體還是酥酥麻麻的。指尖傳來模糊的感覺告訴我，這好像是一床葦編的席子。

我想起來。我再度被逼穿上了大紅的嫁衣，在拜堂之前，我服了自己藏在嘴裡的毒藥。這種毒藥會使人暫時停止生命活動，造成死亡的假象。

我現在一定是已經被他們埋在了泥土中。只是不知道我“死”之前對他們的詛咒到底有沒有起作用。我希望他們能把我埋得淺一點，好讓我不至於活活悶死在棺木裡，又不能引起他們的懷疑。於是我先故意激怒他們，又說了反話，叫他們把我埋在靠近地獄的深土裡，還要把棺材板釘死。這般的恐嚇加激將，卻不知道是否奏效了。我看不見任何東西，整個人都像是瀰漫在了這種黑暗裡。

身體的麻木總算是好了些，我試圖把手伸出葦蓆，觸控外面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