抑著的哭聲從枕頭裡滲出來,讓人聽了心酸。
“都是我不好……”
他說這話是多麼沒良心啊,她的委屈和傷心豈是用語言能安慰的?
“我……”
他不知道該怎麼說。這是他沒想到的情況。他本來不該來見安琴,這是殘忍的,太殘忍了。但他來見安琴並不是為了表現他的殘忍,而是他無法控制自己,他太思念她了。他對自己說,就見她一次吧,最後一次!豈不知越是最後一次越是最殘忍。安琴還不知道他是來向她告別的。
他也痛苦不堪。
他也流淚了。
夜太短了。
魯輝知道夜的秘密,所以他說夜太短了。
幾個月來的經歷讓他感受到“過去”像胎記一樣是無法擺脫的。他已經認識到他要為阿明的行為負責,那是一筆堅硬的債。給安琴打電話的是阿蟲。阿蟲對他說:“你喜 歡'炫。書。網'那娘兒們,得,我已經掌握了她的情況。”看來阿蟲在這一點上沒騙他。這成為他們控制他的一種手段。“我和她無關,”他說,“我誰也不喜 歡'炫。書。網'。”“得,我們知道該怎麼做,一個娘兒們,你何必放在心上。”阿蟲的臉上是委瑣和邪惡的表情。我以前怎麼會和他是朋友呢?魯輝隨阿蟲從石家莊又到鄭州,他們在鄭州住了一段時間,房子是以魯輝的名義租的。在鄭州他終於見到了老大。
幾年不見,老大變得更為成熟和陰鬱了,躁動不安的血液好像平靜下來了,但身上的戾氣卻一點沒有減少,鷹眼中射出的光芒讓人不寒而慄。他雖然把頭髮剪得中規中矩,臉上也修煉出一種木木的表情,猛一看上去你會認為他是一個奉公守法的好公民,但你敢靠近他嗎?他的手很有力,關節像金屬一般硬,他握緊拳頭時關節嘎吧嘎吧響,讓人自然而然就聯想到暴力和死亡。
魯輝不知道老大和阿蟲靠什麼為生,他問過阿蟲,阿蟲說是做生意。多半是無本生意,他想。他向老大解釋那筆錢的事,老大聽得很認真。
“如果我不把錢撒了,現在我墓上的草說不定就有半人深了。”他說,“當時就什麼也沒有了,一分錢也沒有了,萬幸的是我們都還活著。”
老大不置可否。
他說:“老大,我們肯定早就上了通緝令,最好的隱蔽辦法——我認為——是金盆洗手。俗話說,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溼鞋。我們只有不再做違法的事,過一種平常生活,才能——”
老大用鷹隼般的眼光看著他,他停了下來。阿蟲看看老大的表情,嘲諷地說:“得,教訓起我們來了,我的大好人!”
老大說:“那筆錢的事不提了,阿明,咱弟兄們先玩一圈再說。”魯輝本想拒絕,可看到老大那鷹隼般的目光,他改變了主意。然後旅遊開始了。
“我們從一個城市到另一個城市旅遊,每到一處,我就去租房子,這是我的任務。我們一次旅館也沒住過。他們倆幹什麼勾當我不知道,至少那時我不知道。否則我不會跟著他們的。什麼旅遊啊,我們對景點都不感興趣,可以說我們一個景點也沒去過。他們倆神神秘秘的,從來都是分開行動,一個早早出門,一個必定要睡到很晚。一個往東,一個必向西。一個回來,另一個的腳步聲就要再等一會兒才會響起。他們各自在街上溜達。他們……你在聽嗎?”
安琴朝他懷裡拱拱,說:“聽著呢。”
“我們從來是沒到退房時間就走人,預付的房租自然要不回來了。這是明擺著的損失。下個城市——他們的目標——一般不會是就近的,要麼在北國,要麼在南國。就這樣,他們滿中國做案。這是我後來才發現的……”魯輝說著,從床上爬起來穿衣服,他已看到窗戶有些發白。他不可能和她*了,一是時間不允許,二是她懷孕了,他不知道懷孕四五個月的女人能不能*;更主要的是她拒絕和他*,至少剛才是這樣,現在他估計她不會再拒絕,可是——,“時間不早了,”他冷酷無情地說,“我得走了,也許——”他喉嚨發堵,說不出話。他本來想說:也許我們永遠見不著了。他知道這句話的潛臺詞是:我們肯定永遠見不著了。還有比這話更殘酷的嗎?她能經受住這樣的打擊嗎?我簡直成了一個畜生,一個不折不扣的畜生!
“你往哪兒去?”
“不知道。”
“你要拋下我不管?”
“我配不上你,我沒有資格愛你,我會害了你的。”
“孩子你也不要了?”
他穿上外套,領子往前拉一拉,正要扣釦子,突然一隻手捏著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