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清醒。
於是我從喜悅的峰巔上墜落下來,幾乎是顫抖著,我抬起滿是喜淚的臉孔說,古淨塵,對不起,我喜極忘形了,看來別後這一千多個日日夜夜我沒有任何長進,依然是這樣浮躁,我應該問候你的家人,他們都好嗎?我這樣說的時候,淚水已經迷濛了我整個視線,一隻海鳥鳴叫著,一頭扎進水中,良久才探出水面,它使我想起《荊棘鳥》中那個神父,他終生的心事都只是為著愛情與神學事業的交錯,當他終於放棄宗教的束縛,迎請真愛時,卻只剩下風燭殘年了。不敢愛的人是孱弱的,而我又怎麼能夠插足別人的家庭,為了我自私的愛?於是我摔摔頭,拭去淚水正視著古淨塵,我說,我忘了告訴你:有人約了我,我該去找他了,我……
我實在不敢再多話,因為新的淚水又湧出來,再度瀰漫了我的雙眼,迷濛中,我只見古淨塵目光深深地投射在我的臉孔上,他默默地將我整個的身子更緊地擁在懷中,讓我直有窒息的感覺,然後他輕輕地,輕輕地以他溫熱的唇在我額上輕吻,這吻滑過額際便落到鬢角,到腮邊,最後他耳語般地說,可憐的水凝,你被孤單、無助、失落和感傷折磨著幾乎支離破碎了,只有我能拯救你了,恍惚中,我感覺他的唇已與我的唇接近,但慌忙抬起頭,避開他,我擔心古淨塵的溫柔會淹沒我,從而讓他的妻子蒙受痛苦,我會永生不平靜,所以我試圖掙脫出他的擁抱,試圖脫離他這充滿愛的低語,但是我的結局是被他托起臉孔直視他的臉孔。他的臉孔幾乎沒有任何改變,連一痕皺紋都不曾增添。我多想今生永遠這樣和他對視著,但是我卻說:古淨塵,不要這樣,我們……
你為什麼一直要掙脫我?古淨塵的話仍然輕輕地:你忘記了我嗎?還是別有情衷?不,你不會的,你是我的月亮,終日圍繞我旋轉,你說過的,是不是?
可是你……我想說,你已經有了妻子,但沒待我出口,他已經用手指壓住我的唇,他說,你什麼都不要說了,我明白,我從來沒有背棄過你,也沒有娶別人。
但是你說過你要娶那個女孩子你要跟她過隱士的日子!你說過她比我更適合你,會比我更善於照料你!
我終於將四年多來的隱痛渲瀉出來,然後我嗚嗚咽咽地痛哭起來,想起這些日子裡的挫敗與感傷,我真的是愛恨交加,這個令我魂牽夢繞,相思幾成灰燼的人,他竟然重回我的世界了!
突然,我感覺在我的上空有一滴淚珠混入我的淚水中,我回頭的時候,古淨塵正以愛憐無限的目光,一動不動地凝視我,他的手在用力撫慰我的背脊,之後,他的唇終於吻住了我。這溫熱的男子漢的吻使我淚痕橫溢,心身都為之顫抖。如此令人心醉,這麼貪孌的眷顧啊,我幾乎忘記了我是哪一個。是莊周的蝴蝶,還是蕭史的弄玉?蒼天真是弄人,它讓我們兩情相悅卻不得不分離,又在別離的思念糾纏得心旌欲碎時,贈予我們相逢!這也是我人生的初吻,而這初吻使我掠過多少帆影啊!這時候我能理解當初葛矜的那句話,如果今生做不了他的妻子,就某作他情人。是的,即使古淨塵有了愛人了,我也要保有對他的愛,我不能失去他。
在他放開我的時候(他足足吻了我有一個世紀,因為我已經渾然自忘),我緋紅著臉,輕輕地嬌嗔般說,你怎麼可以這樣呢?你明知道我……
你怎麼這樣呢?古淨塵笑吟吟地重複著我的話,他注視著我:你告訴我該怎麼樣呢?他的言外之意:恐怕還沒有別人吻過你吧。馨享著他溫熱的男子漢氣息,我甜蜜得要醉了。
古淨塵似乎讀懂了我的一切心念,他輕拍我的背,愛憐橫溢地吻我的發。
良久,我方抬起頭,看見他同樣深情的目光,我突然有逗弄他的念頭。
為什麼你要騙我說你娶別人?我說。
因為——愛你。他仍舊說。
那麼那個女孩子——
是我編出來的,事實上我救的是一個滿臉皺紋的老太太。6
原來,四年前,古淨塵接手了一件案子,案子的被告使用非法手段讓原告敗訴了,古淨塵作為原告的律師心情很不平靜。就在他陪著原告(一位六十多歲的中年婦女)過馬路去對面乘車時,老太太悲憤之下向一輛迎面而來的巴士衝去,古淨塵下意識地前去攔她,被疾馳的巴士撞了一下,後來,這條腿就一直沒有知覺,醫生們從片子上只能看出這條腿受了重創,卻看不出其它,因而懷疑是神經暫時麻痺了。究竟多久會恢復正常,沒人知道,因此古淨塵一時間成了殘疾人。
從前我只聽古淨塵簡述過他的被傷殘經過,老實說,今天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