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木屋,整理得很整潔溫馨,翔兒的身體越來越差,終日戴一頂絨毛帽子,各色的都有,是兩人一起去挑的,長髮因為化療掉了一大半後,他再也不肯接受那種治療了。他說,親愛,我愛漂亮。
汪語涵捏了捏他的臉,沒有揭穿他,每次一化療完,就要沉睡很久,她知道他心疼睜著眼睛的時間太少。
他們一起在小屋前種了一些蔬菜,過了一星期,已經冒出一些蔥綠蔥綠的小苗。她想起那天播種的時候,翔兒說,親愛,我們不要種花,種點菜,也許我還能吃到菜,我等不到開花。心總是很疼很疼。
還是會經常想起他,聽如昔說,下雨的時候,他的腿總是會疼,要泡很久的熱水才舒緩,以前在一起的時候,她沒有去注意,現在想起來,總是很自責。她偶爾也看一看手機,她換了號碼,現在,連如昔也不知道她的手機號,但她總是想,會不會,有那種億萬分之一的機率,他還是找到了她。
這樣的機率總是很小很小的,就算真的發生了,她也不可能在回去,她已經是翔兒的妻子,而她肚子裡的孩子,也會冠上路易斯的姓。她不會容許不完整的自己回到他身邊。知道有孩子,是因為兩天前開始孕吐,翔兒催她去醫院檢查,醫生說快有兩個月大了,她想是在魅都的那一夜有的。
翔兒很開心,雖然這並不是他們的孩子。他固執地把瘦削的臉頰貼在她依然平坦的小腹上。
她說,才兩個月呢,怎麼會有胎動。
他墨綠色的眼睛晶瑩剔透,出神望著她的小腹,他說,可是親愛,我聽見了,他叫我爸爸。他問她,我兒子叫什麼名字。
她撫著他的臉,她也覺得是兒子,於是她脫口而出,叫天驕。
翔兒就一直小天驕,小天驕地衝著她的肚子叫喚。
他說,親愛,我的骨灰要灑在那片海上,等兒子出生了,帶他來看看他老爸,我會把做首席造型師的秘訣傳授給他。
她點點頭,只當是他逗自己開心。
後來,她才知道,他把Seasondream留給了天驕。
他的遺囑裡,除了財產的分配,就只有一句話:
汪語涵,你曾是我汪洋一般浩瀚的夢想。
尾聲
翔兒離開的第七個月,汪語涵的預產期也快到了,住在旁邊的老婦人勸她去附近的醫院待產。這一天,汪語涵收拾了簡單的細軟,醫院的車兩小時後會來接她,她想在離開前再去看看那片海。
海邊的風很大,她脫下鞋子拎在手上沿著海岸一直走,遠處有一群群海鷗在嬉戲,彷彿逆著光的一群天使,汪語涵找了一個漲潮時潮水不容易衝得太上的地方吃力地席地坐下來。
海風吹拂她的長髮,秋日午後的陽光灑在她身上,她微微眯起眼睛迎著陽光。
翔兒說,這樣能嗅到天堂的氣息。
她不知道這樣是不是也能嗅到翔兒的氣息。
“翔兒,你在天堂還好嗎,寶寶快要出生了,醫生說,是個男孩,放心吧,我會給他看你的照片,告訴他你是他的爸爸,等他長大了,會成為很優秀的造型師,會打敗你……”
“翔兒,其實我很想你。”
“我會……試著忘記他……”
汪語涵仰著頭,眼淚沒有滑下,她對著陽光努力地微笑。許久,她拿出手機,看著那個烙在記憶裡的號碼,顫抖著手按了下去,電話只響了一聲就接通了,她聽到那頭的人呼吸有點凌亂,於是輕輕地叫他:“小翼。”
“汪語涵,我明天要結婚了。”
她輕輕吸了一口氣,然後努力地微笑,“嗯。”
“沒有你,我一樣會很幸福。”
“嗯。”
“汪語涵,你在聽嗎?”
“小翼……答應我一件事好不好?”
“嗯,後悔了嗎,就算後悔也來不及了。”
她閉著眼睛,彷彿感覺到他在遙遠的地方貪婪地親吻著她的聲音,她知道,他們,要忘記彼此,太難,太難……
“答應我,如果以後你們生了男孩子,不要叫蘇天驕。”
電話那頭沉默了許久,然後一道悠遠的聲音飄來,他說:“好。”
“那麼,新婚快樂。”
結束通話了電話,她將手機埋進沙土裡,起身離開。
身後,一道女聲聲嘶力竭在唱:“等下一個天亮,去上次牽手賞花那裡散步好嗎,有些積雪會自己融化……”
可是,他們之間,再也等不到下一個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