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一塊青石墓碑,將她和爸爸隔開,隔成永不相見。
後來,除了祭拜爸爸,她很少回荷香渡。可是一回到荷香渡,總是會獨自一人上山,去祖墳那裡。董家的祖墳在山頂,佔地很寬,安放著歷代的家主,以及有所作為的人。青松翠柏,已經不知多少年月,以至於有些樹木已經掛牌成為國家保護樹種。
她長久地站在那裡,看著爸爸的墳塋,沉默不語,又或者說很多的話。委屈的,傷心的,沒辦法對人說。她都對著爸爸的墳塋說。每一次訴說完時,卻又總是笑著,像是安慰爸爸,說:“爸,我又來煩你,其實我沒啥的。人生總是會有很多的波折的,但是我會過得好好的,也會努力將弟弟和媽媽照顧好。”
然後,她會一直往這座山的最高峰去,坐在那最高峰的大青石上,瞧著遠處的山巒,鳥瞰著整個荷香渡,看著百年傳承的祖屋,冥想著自己的未來。
這山上便是她最隱秘的去處,是她心底最柔軟的地方。
與李斂楓走了一陣子,繞過了幾個彎,便看到了山中一處高地,地勢平坦,上百座墳塋排列得猶如某種古老的陣法。周圍郁郁青青的樹木掩映。
一直跟在身後一言不發的李斂楓,忽然問:“這裡是?”
“董家祖墳。”董小葵回答,腳步並沒有因此而停住。
李斂楓卻是因為這話停了腳步,待董小葵走出很遠一段,才喊:“小葵。”
董小葵自顧自地在想如何與列祖列宗交代的事,並沒有發現李斂楓停住,這才轉過身去看他。兩人隔著一段距離對視,周圍是蔓草叢生,這場面很文藝。
“怎麼了?”董小葵問。
李斂楓眉頭一蹙,問:“你帶我來這裡做什麼?”
自然是談董家發展的事。董小葵心裡想,表面上卻只是說:“山裡空氣好,來走走。讓你感受一下純天然,原生態。”
李斂楓淡淡地“哦”了一聲,先前凝視的眼神收斂了,整個表情看起來了很平靜。董小葵看得出他的失望,也許他想聽的是別的答案。
可是別的答案,她不給不起。於是只是微笑著裝傻,說:“走吧,到處轉轉,看看我生活的地方。這山間是我小時候常常來玩的,不過我們董家的孩子都不會來祖墳這邊。因為大人有告誡會驚擾祖先。”
“嗯。”李斂楓話不多,像是在思考什麼。雙手插袋,慢慢地走過來,與董小葵並肩走著。
董家的祖墳地,並不氣派,但也不是亂墳土堆,因為有定期打理,所以周圍的石板臺子並沒有蒼苔印屐齒,也沒有荒草萋萋。
她走到爸爸的墳墓前站定,看了好一會兒,才對李斂楓說:“這是我爸爸的墓。”
“嗯。”李斂楓也只回答一個字,陪在她站在那裡。周圍的風聲此起彼伏的,吹著樹林像是大海波濤湧動。
靜默了好一會兒,她才慢慢地敘述起爸爸生病去世,自己就常常在這山頂坐著看雲捲雲舒,飛鳥來去。
她敘述得平靜,李斂楓聽得安靜。到後來,她沒再說話。他倒是低聲說了一句:“都過去了,你做得很好。”
董小葵垂了目,輕笑一聲,說:“如果沒有你幫忙。這一次,我恐怕就要辜負爸爸的期望,無顏面對列祖列宗了。所以,十分感謝你。”
她說著,轉過身來,向李斂楓深深鞠躬。李斂楓嚇了一跳,忽然扶著她的雙肩,眉頭又蹙了起來,語氣有些不悅,帶著一種恨鐵不成鋼的情愫,責備地喊了一聲:“董小葵,不要再說謝字,你——”
董小葵抬眉瞧他,以目詢問。他緊緊抓著她的雙肩,低聲說:“你說你如何是這樣的?這樣讓人心煩意亂。”
“怎樣?”董小葵反問。她隱約明白,又隱約不明白。
“沒什麼。”李斂楓忽然放開她,然後轉過去對著她爸爸的墓碑鞠了一躬,語氣鄭重地說:“叔叔放心。有生之年,我會好好護著小葵的。”
他忽然這樣鄭重其事的一句,讓董小葵一怔。這話語這樣像承諾。而她帶他來這裡,原本不是想要這樣的。
承諾這種東西,最是束縛人心。一旦出口,便是重擔一副;一旦入耳,便不能遊刃有餘。
她承認自己有些壞壞的心,知道他對自己的好,便是這般來讓他與自己合作。共同解決董家滾雪球一樣的發展問題,以及祖屋的去留、修繕等問題。
她之所以選擇李斂楓,一方面是因為他的實力足夠,另一方面,她相信自己的判斷與眼力。如果看清一個人,與他合作便有了些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