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而去。
所謂停放馬車的地方,其實就是建章宮的馬廄,只不過這處馬廄比起尋常馬廄更大更加華麗,也乾淨清爽。
馬車一長溜停靠著,不光有霍去病的馬車,還有衛青的、衛少兒的,其中最前頭的是劉徹的御用馬車。馬兒都卸下嚼頭,拴在馬廄之中。馬廄旁有草料房,還有專供車伕休息的屋子,車伕們常在裡頭湊個賭局,因賭得小,也不傷筋動骨,只圖個閒暇消磨。
因建章宮頗大,子青行了這麼一大圈下來,腿便隱隱有些吃不住勁,不便往車伕堆裡頭湊去,自在馬廄中撿了處乾淨地方靠坐著歇息。
有人走過來,抱著一大捆草料,新增在馬槽中,瞥見一旁的子青,楞了楞,竟忍不住看了又看,才遲疑問道:“你是……子青姑娘嗎?”
子青抬眼,看見站在自己跟前的正是日磾,不由地又驚又喜,起身道:“沒想到在此處能遇見你。”
日磾笑了笑:“我現下是宮裡的車伕。”笑容中有幾分苦澀,從匈奴王子到低人一等的僕從,這條路對他來說何等崎嶇坎坷。
子青輕嘆口氣:“物不能盡其用,委屈你了。”
“對於我這等階下囚來說,陛下肯讓我駕御用馬車,已算是開恩。”
“扎西姆和孩子呢?她們可還好?”
日磾答道:“扎西姆被派去浣衣庭,孩子由老嬤嬤帶著,雖說累一些,但還算過的穩當。”
子青想起那個被險險救回來的孩子,倒有幾分掛念,不知道那孩子現在是怎生模樣:“可惜你們都在宮裡,想見一次都不易。”
“你此番是隨霍將軍進宮來的吧?怎得一個人在這裡?”
“嗯……我只是庶民,不能與他們同席,所以宮女就讓我回來在這裡等著。”子青微微一笑,“你知道宮裡規矩多,我也不敢亂走動。”
日磾含笑點頭,低聲道:“對,還是小心點好。”
他在宮中這些時日,雖只是馬伕,卻早已學會絕不多行一步,也絕不多說一句。身為階下囚奴,稍有行差踏錯,自是有一堆人等著拿他的錯處呢。
“對了,阿曼呢?他現下如何?”日磾問道。
“他已經回到樓蘭,我想他應該繼位了。”
日磾聞言,沉默了良久,才道:“……他這輩子,就因為這擔子,過得太苦了。和他比起來,我實在沒有什麼可抱怨的。”
“本不該是他的,可他哥哥寧可尋死都不願意回去繼位。”
子青想起那夜亭隧外阿曼離去的背影,眼眶便有點發潮,深吸口氣,硬是按捺下情緒。
兩人半響皆默然未語。
此時承光臺上,劉徹挽弓搭箭,射穿一隻野鴨。野鴨直直墜入林中,早有宮人守候在林中,撿起獵物,飛奔著送至高臺下,交給內侍,再由內侍送至劉徹面前。承光臺高約十餘丈,內侍在其間上下奔跑,不得不輪流往返。
“去病今日可落了下乘,射中的野禽還不及衛伉呢。”劉徹聽內侍清點各人所射中的野禽,朝霍去病取笑道,“怎得如此心不在焉?莫不是還在想著那姑娘?”
“哪有的事。”霍去病撫了下弓,笑道,“只是這幾個月來一直沒怎麼摸過弓箭,難免有些生疏。”
劉徹轉身朝衛青道:“聽聽,幾個月都沒摸過弓箭,這還是朕的驃騎將軍嗎?去病是你一手教出來的,你可得好好罰他。”
衛青自然聽得出劉徹這話裡頭對霍去病的疼愛大大多於責備,溫和笑著躬身道:“臣謹遵旨意,今晚定要多罰他幾杯。”
劉徹聞言大笑,連聲道:“罰得好!罰得好!”
衛伉在旁捅了捅霍去病,悄聲問道:“他們說的那姑娘是誰?我見過嗎?怎得從來沒聽你提過?”
霍去病本欲敷衍了事,卻不料被他這麼一提,乍然想起衛伉曾在軍中見過子青,心頭猛地一震,轉身就把他拖到一邊。
“怎麼了?”衛伉瞧他神色有異,奇道。
“你待會不管看見誰,都別亂說話,知道嗎?”
當下情況不容自己將事情解釋清楚,霍去病只能緊緊盯著衛伉,壓低聲音叮囑道。
“什麼呀,誰啊?”衛伉還是莫名其妙。
劉徹轉過身來,笑道:“你們兄弟倆在說什麼悄悄話?還得揹著朕。”
“陛下不是說連衛伉都比我射得多麼,我正教訓他呢,下回不許再比我多。”霍去病揚聲喊回來。
劉徹聽了,笑著直搖頭:“這孩子,瞧瞧給慣的,輸不起了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