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頭……”
他站起身仰天長嘆口氣,多少無奈,多少不捨盡在其中。
子青自他身後輕輕擁住他,將臉貼在他背上,汲取著他身上所傳來的暖意,目光中卻盡是蒼涼。
“你怎得不罵我?”她低低道,“我撇下你和嬗兒,你怎得不罵我?”
“罵你有用麼、若是再來一次,你還是會這樣做。”他嘆道,轉過身未摟住她。
子青的頭抵著他胸膛,“我,什麼都做不好,什麼都做不了。”
“阿曼他……”
他剛開口便被她打斷,“你別問我,我不想騙你,可我答應了他不能說。”
霍去病沒有再問下去,只是嘆息著摟緊她。
回到長安之後,子青隻字不提樓蘭之事,每日裡只是陪著嬗兒。她的話原就少,經此一遭之後,愈發地沉默了。
元朔六年,初春。
“陛下頒旨,明日往甘泉宮狩獵,命你我二人隨行。”
霍去病在榻上坐下,皺著眉頭看向子青。聖諭並非劉徹當面所頒,而是等到霍去病回府之後,才命人傳旨,根本就不讓他有推託的餘地。
相較而言,子青面色如常,平平淡淡,並未流露出絲毫不情願,只問道:“要去幾日?”
“大概三五日光景吧。”
往年劉徹都是常在五月才往甘泉宮,一直住到八月才回來。此時只是初春,難得劉徹有此狩獵的興致。
“哦,那我準備衣物。”
霍去病瞧她毫無反應,以為她未聽清楚,提醒道:“陛下旨意中,要你也同去。”
“我知道。
“可你的胳膊使不上勁,怎麼辦?”
“騎馬無礙的。”
“你若不願,我可以替你推辭。”
“不要緊,不過是一趟狩獵,出去走走也挺好。”她的模樣倒像在談論與自己完全無關的事情一樣,起身道,“我去收拾衣物。
霍去病拉住她的衣袖,定定看著她,“丫頭,你知不知道,你這樣讓我很擔心。”
子青身形一頓,緩緩轉過身來,極力擠出一絲笑容,“我沒事。”
她的笑容恍恍惚惚的,模糊得更像一個做夢的人,霍去病看在眼中又是心疼又是焦急,自打從西域回來之後她便一直是這樣,總讓他有種感覺,似乎自己只是將她的人帶回來了,可她的魂卻留在了白龍堆。
“過來,坐下。”他拍著自己身旁的榻。
子青柔順地依言過來坐下。
他看著她,伸手輕輕撥弄著她鬢角的髮絲,沉默了許久,輕聲問道:“阿曼死了,對麼?”
子青抬眼,定定地看著他。自從在白龍堆接她回來之後,這還是霍去病第一次問她這個問題,之前他從未提起過這事。
“對不對?”
看著她的眼睛,他知道,即使會鮮血淋漓,但自己必須幫著她把這個傷口揭開,否則現在的她就是當年那個為了不見人而躲入深山的孩子。
子青怔怔看著他,過了許久,才道:“我不能說,他…他不想讓別人知道。”
霍去病寬容而瞭解地笑了一笑,“……我能想得到,阿曼是這樣的人,他有他的傲氣和尊嚴。”
子青低首,目光茫然地落在席面上。
“前些日子,樓蘭的新王即位了。他們一直都沒有找到阿曼,沒有人知道他的蹤跡。”霍去病望著她道,“你知道我為何從來都未問過你這件事麼?”
子青搖頭。
“因為從我見到你的那刻,我就知道阿曼死了。”
子青抬頭,不解地看著他。
“他對你那麼好,若非他己經死了,怎得會讓你一個人在大漠裡呢。”霍去病看著他,緩緩道。
子青呆愣住,雙目慢慢蓄滿淚水,然後溢位來,連不成串,破碎零落地往下掉。
“傻丫頭!”
霍去病將她攬入自己懷中,她的頭就抵在他的胸口上,死死地抵著,壓抑了許久的油泣聲從唇瓣中逸出來……“我沒趕上,沒趕上……”她哽咽著,“他被刺中兩刀,刀上有毒,血根本止不住……”
他摟著她,輕輕拍著她的背。
“阿曼他為了讓我還能回漢廷,把刺客引入白龍堆,直到那時候,我、我才知道他已經中了刀……”埋藏在心底多日的話,她終於可以宣洩而出,“他一直在為我著想,一直在為我著想,到死都在為我看想……可我卻什麼都做不了,什麼都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