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火紅,也許是浸水鎧甲太沉的緣故,子青微有些眩暈,拴好馬匹,定了定神環顧四周,泉水附近的地上有大小不一的石頭高低散落,或玄色或白色,襯著綠草,倒似一方渾然天成的棋局。
面前景象眼熟之極,她猛然間有些喘不上氣來。
怎得會是這裡?!
過往歲月中的吉光片羽自眼前飛速掠過,她似乎能聽見空靈通透的壎聲在林中穿行,拂開層層疊疊的綠枝,直擊向她心中最脆弱的地方……
她的身子微微晃了晃,伸手扶住旁邊的樹。
“子青,你快來看魚!”締素喚她,“快來……”
他的大呼小叫立時招來趙破奴的白眼:“小聲點,回頭把魚都嚇跑了!”
締素立時收聲。
“我去拾些柴。”子青朝他低聲道,未待締素點頭,便朝林中步去。
霍去病似不在意般地望了眼她的背影,復轉過頭看向泉潭。
慢慢地走著,鎧甲愈發地往下沉,拖得她的腳步愈發滯重。她的目光牢牢盯住林中的某處,筆直前行,任憑樹枝自身上、臉上劃過,手始終恭敬地垂於身側。
終於到了,她立住,緩緩跪下來,先重重地磕了三個頭。
日光透過繁茂的枝葉,溫柔地落在這處荒冢,原來立於冢前的木牌早已歪倒在雜草叢中。
她起身撥開亂草,拾起木牌,拽著衣袖細細擦拭,風吹雨打,刻在木牌上的字早已斑駁……
正怔怔出神之際,忽聽見身後有腳步聲響,已經距離極近,令她猝不及防,猛然回頭才發覺霍將軍不知何時到了自己身後,而自己也許是過於專注,竟然對此渾然沒有覺察。
“這就是你撿的柴禾?”霍去病聲音略帶戲謔,伸手拿過木牌,微眯了眼細看,念道,“墨門秦鼎之墓。他是誰?”
倉促間,子青根本不知道該如何作答,只能呆呆看著他。
“你認得?”他微挑眉。
一陣酸楚之意湧上,子青艱難地搖了搖頭,她記起自己的身份是易子青,來自武陵郡的偏僻鄉壤,她如何能認得埋在隴西郡裡的人呢。
霍去病顯然是不信,目光探詢地停留在她臉上,道:“不認得,你還擦得它作什麼?”
“卑職、卑職……只是覺得他孤零零葬在此處……甚是、甚是冷清……”子青不善說謊,幾句話也說得磕磕巴巴,“所以、所以……”
“看你擦得那麼仔細,倒像是認得一般。”霍去病道。。
子青垂著頭,咬著牙低道:“真的不認得。”
霍去病淡淡一笑,道:“既是如此,把這個拿去當柴燒也成。”說罷,作勢欲要將木牌一掰為二……
“將軍不可!”
子青大急,一時竟顧不得他是將軍,一手直探向他雙目,趁他避讓之際,劈手奪下木牌,護在懷中。
霍去病雖被她逼得退開一步,反應卻是甚快,飛足踢過來,直逼面門。
已然護住木牌,子青未敢再與他動手,不避不讓,硬生生捱了他一腳,身子跌了出去。
“你好大的膽子!”霍去病冷哼道。
自知衝撞了他,子青忙爬起來翻身跪倒,道:“卑職無狀,甘願領罰,但荒冢何辜,還請將軍勿驚擾泉下之人。”語到末處,喉間哽咽,心中只覺萬般無奈,恨不得再不當什麼破勞子醫士。
霍去病正待說話,林間忽無端起了一陣風,娉娉婷婷,在樹木花草間騰挪,直轉到他二人的前頭,驟然消失……
被風捲起的一朵嫩黃小花,在半空失去憑力,嫋嫋落下,正落在子青衣衿之上。
木牌仍被她緊扣於胸前,指節微微泛白,霍去病看著那朵花兒,雖看不清她低垂的頭,卻也想得到那一臉的倔犟。
“起來吧,不過與你玩笑罷了,把你嚇成這樣……”霍去病不悅道,“我便是輕狂,也知死者為尊。”
眼前人喜怒無常,子青亦分不清他究竟何時是真,何時是假,只能依言起身,垂目而立。
霍去病探手去欲拿過木牌,子青本能地退了一步,將木牌扣得愈發緊。
“給我。”
霍去病一眼看見這少年被自己所踢到的半邊臉腫得老高,赫然有血痕在上面,心中竟不由自主地生出些許不忍。
“將軍……”
子青心中尚存疑惑,目光戒備地看著他。
“給我!”
按捺下心中的異樣感覺,霍去病加重語氣,跨上前來,不耐地徑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