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良沒有回答,只是從懷中摸出一道明黃卷軸,“京畿營主將年華接旨。”
年華與眾守軍跪地聽旨。
蕭良展開聖旨,宣讀,“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威武大將軍李元修狼子野心,與江湖邪人狼狽為奸,勾結作亂,其罪當誅,天地不容。特召襄州司馬韓齊,泉州參將秦雲亮,梁州節度使盧說趕赴玉京,勤王誅奸,以匡社稷。京畿營主將年華聽旨,三軍入京,開城迎之。欽此!”
年華接了聖旨,看過了璽印,心中又是一片茫然。三軍入玉京,如此大事,寧湛之前一句話也沒對她說。
蕭良躬身道:“年主將,援軍已至,可以開戰了。有時候,兵戎相見,才是解決問題的唯一辦法。況且,玄武騎是叛軍,對待叛軍,只可殺盡,不可仁慈。”
年華有些無力,望了一眼兵臨城下的玄武騎和黑雲般迫近的勤王軍,道:“那就戰吧!傳本將號令,開城,迎戰!”
“轟隆隆!”一陣巨大的響聲過後,沉重的硃色城門緩緩開啟,銅製的貔貅獸頭和密集排布的銅釘在黯淡的餘霞中泛出血一樣紅色。
玉京,皇宮。
夕陽殘照,一片靜默。
從十三聲鐘鳴響起之後,已經過了三個時辰。皇宮各處屍橫狼藉,春風中血香飄蕩。觀星樓頂兵戈歇止。江湖人佔了上風,寧湛與蕭太后已經成為刀下魚肉。
變亂中倖存下來的文武百官被亂軍驅逐,擠成一團。暫時,倒也沒有性命之虞。
寧湛站在天風中,染血的衣袂翻飛如浪。蕭太后跌坐在臺階上,鬢髮微亂,神情驚惶。她擔憂地望著寧湛,失去了素來的鎮定自持。因為此刻,雲風白與寧湛相隔不過一尋(1),雲風白手中的一柄銀光熠熠的雪劍,正抵著寧湛的胸口。
森寒雪亮的劍鋒上,滴著鮮豔的血,寧湛和雲風白腳邊是橫七豎八的屍體,其中有金甲禁衛軍,也有白衣星徒。相形於面露驚惶的蕭後,寧湛反而顯得從容鎮定,彷彿命懸一線的人不是自己。
雲風白重瞳微睨,望向寧湛,“你為什麼不怕?只要本座的手稍一用力,你就沒命了。”
寧湛抬頭望向雲風白,神色平靜,“你如果心存殺意,朕怕或者不怕,都難逃一死。朕乃堂堂夢華天子,又何必在臨死前作出瑟縮醜態,讓爾等邪魔外道恥笑?”
雲風白輕笑,“哼,劍下之囚,還敢張狂。”
最後兩個字出口的同時,雲風白手腕一翻,長劍猛然向前刺去。雪劍穿透了寧湛的左肩胛,一篷鮮血噴薄湧出,將雪白的劍身染成了銀紅色。
“啊!”蕭太后失色驚呼,渾身戰慄。
寧湛卻咬緊了鋼牙,一聲不吭。他將痛苦研碎了,和著鮮血吞入腹中。
雲風白心中微駭,臉上卻冷笑,“本座倒要看看你能忍到什麼地步?”說著,他手腕微旋,長劍生生在血肉中翻轉了一個弧度,骨碎肉裂,血流如注。
寧湛喉嚨裡發出含混不清的聲音,眉頭緊皺,臉色煞白。冷汗沿著他的額頭滑落,鮮血染紅了半邊衣襟,肩上傳來的疼痛蝕骨焚心,他卻仍舊強忍著不示弱。
也許因為寧湛身上散發出的與生俱來的帝王威儀,也許因為寧湛承受巨大痛苦卻不屈不折的頑強意志,雲風白心中倒是生出了一股敬畏,一點心虛。
“天命,不可逆,逆天則亡。”一句帶著宿命的神秘意味的告誡,緩緩地由時空的罅隙中滲透,從斑駁泛黃的遙遠過去傳來,在雲風白的耳畔驟然響起。
是誰?誰曾經在這高入雲闕的觀星樓頂,指著浩瀚神秘的星空,對幼年時的他說,“三垣行周,九曜順軌(2),星辰的執行是天命的軌跡。風兒,記住爺爺的話:天命,不可逆,逆天則亡。”
又是誰?誰在二十年前的秋夜,夜觀九星連珠,帝星臨世之異象,口出雙星讖言,為帝王所忌,惹來了殺身之禍,使得雲氏一族血濺觀星樓?
是祖父。他慈祥和藹,可親可敬的祖父;他洞天徹地,無所不知的祖父。是否,他早就從星辰的軌跡中窺出雲氏一族的劫數,以及二十多年後的今日,他的風兒會任性地逆天而行,為玉京帶來一場血腥災變?所以,在很久以前,他就說出了那樣的告誡?
天命,不可逆,逆天則亡。
雲風白手一顫,熒煌劍幾乎從手中掉落。雖然,心中波瀾起伏,但云風白的神色還算平靜,沒有被侍立在側的星徒看出異常。
饒是如此,雲風白微妙的心理起伏還是瞞不過跟隨他最久的緋姬。緋姬察言觀色,小心翼翼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