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華看完手中的信,驚愕得說不出話來。她望向崑崙,崑崙儘量挺直背脊,可是看上去依舊佝僂滑稽,可笑可憐。
“你……真的是鬱安侯崔天允?”年華問。
崑崙頷首。
宮少微望著崑崙,哽咽:“師父……”
十五年前,宮少微才十歲,剛被崔天允收為弟子。崔天允望了一眼宮少微,提筆,“微兒,你長大了。”
宮少微更加哽咽,“師父……”
他還記得,崔天允沒有失去雙足前,他教授他武藝和兵法的情形。那時,崔天允是那般丰神俊朗,溫和慈愛。如今,他卻飽受磨難,淪為一個口不能言,畸形可怖的廢人。
★ 126 權鬥
“鬱安侯,您同時約年華和宮世子在此,想必不僅僅是為了澄清身份吧?”這些年來,從玉京到西州,從官場到沙場,從朝廷到江湖,年華(炫)經(書)歷(網)了人世永珍,對於人心也看得更透徹一些。崑崙主動撕開傷口,顯然是有所求。
崔天允嘴角勾起一抹笑弧,提筆:“吾曾失之,吾必取之。”
“現在的你,憑什麼取回你曾經的東西?”年華淡淡地道。崔天允口不能言,又兼殘疾,即使宮少微相信他,帶他回禁靈澄清身份。試問,在如今的烽火亂世中,禁靈景文王,崔氏家族是選擇接受一個廢人崔天允,還是選擇在輪椅上仍能指點江山,退敵保國的崔天罡?答案不言而喻。在殺伐亂世中,沒有人同情弱者,悲憫弱者。真和假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誰更強大。
崔天允提筆:“智謀。”
年華沉默。從北冥回玉京,她全憑崔天允預先給她的錦囊,才能夠躲開崔天罡的劫殺。崔天允的未卜先知,料事如神並非僥倖,而是因為他對禁靈的地勢瞭若指掌,對崔天罡的心性瞭若指掌,甚至對靈羽騎也瞭若指掌。即使被囚禁了十五年,他也仍然是曾經叱吒風雲的鬱安侯;即使他的身體被摧殘成廢人,他的智計謀略,軍事才能仍然未減分毫。如果說,崔天罡在世上還有一個旗鼓相當的敵手,那這個對手舍崔天允還有誰?
“僅有智謀,不夠擊敗崔天罡。”年華道。
崔天允笑了,提筆:“還有你。”
“我為什麼要助你擊敗崔天罡?”
“你勝不了崔天罡。你助我殺了崔天罡,我替你滅禁靈。”
“禁靈,是你的母國。”
崔天允露出一個蕭瑟落寞的笑容,年華看懂了那個笑容的意思:“一切,都無所謂了。”
十五年黑暗的禁錮,十五年非人的折磨,十五年冰冷的絕望,支撐他活下來的一點執念,就是復仇。被最信任的兄弟背叛,被最疼愛的兄弟憎恨,被另一個自己拋棄,他已經心如死灰了。他這副殘破的身體,早已是無用的廢人,甚至早已不能稱之為人。一個連人都不是的怪物,哪裡還在乎什麼母國?一個被手足折磨成怪物的人,哪裡還在乎什麼家族?如今,他最強烈的,支撐他拖著這副破碎殘軀苟延殘喘的執念,就是復仇。除了復仇,他什麼也不在乎了。
“容我,考慮一下。”年華道。對於崔天允的遭遇,她同情,憤慨;對於崔天罡的恩將仇報,殘忍無情,她鄙夷,痛恨。她也很想揮師禁靈,與崔天罡對決沙場,用崔天罡的鮮血祭奠景城外死於風雷陣中的三萬白虎、騎。但是,現在玉京中的情勢十分微妙複雜。她在朝堂中提議開戰,必定一石激起千層浪。
觀星樓之變後,玉京朝局經過李元修倒臺的洗牌,又開始形成了兩大新的派系——以年華為首的風華將軍一系,以蕭良為首的蕭氏烏衣一系。年華的背後,有丞相百里策的文臣勢力支援;蕭良的背後,有蕭太后的外戚勢力支援。
李元修歿後,高猛接任了大將軍之職,但他年事已高,不能出征,空有虛銜,實際上的兵權漸漸掌握在年華和蕭良手中。八方兵權,年華握其三,蕭良握其三,高猛握其二;京畿兵馬,年華擁青龍騎,白虎、騎,京畿營;蕭良擁玄武騎,烏衣軍,羽林軍。烽火亂世,擁有兵權即意味著擁有力量,擁有權勢。
權力場中,總有藤蔓一樣的細軟勢力緩緩攀附大樹一樣的主要勢力,依靠其生存,也為其助勢。所以,即使年華不喜歡結黨,等她驀然驚覺時,她已經成為了那棵被藤蔓攀附的樹,而立在她不遠處的另一棵爬滿藤蔓的大樹是蕭良。
在玉京這片土地上,無論願不願意,年華和蕭良這兩棵大樹都必須為了爭奪陽光,養料而成為敵人。儘管,年華和蕭良相遇時,彼此客氣有禮,但是年華一系的人和蕭良一系的人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