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有人盼望著自己的生命之河早點乾涸,他該經歷著怎樣的困頓和苦難?面對裴孜突如其來的低沉,葉語有些不知應對,只能傻傻地聽他繼續。
裴孜清澈的目光中,沒有哀傷,多的卻是一抹嘲笑和無奈。
“小葉子,你看,我是這麼幸運的傢伙,每年要支付費用驚人的診金換來我餘下歲月裡的平常度過。如果不是身上流著有錢人家的血,我可能早就被人遺棄在那個無人的角落裡,慢慢等待死亡,死了也不會有人多嘆息一聲,多哀傷一秒鐘。所以,我還有什麼可求的呢?我這條命是用裴家的錢給堆積起來的,所以,哪怕我活得再膩、再無聊,也只能像那座方尖碑一樣,堆放在那裡,沒有倒塌的權利。”
在所有人看來,能出生在裴家,那是銜著金湯匙出生的好命,但是這個命運卻又給他戴上了一付致命的枷鎖。
裴孜,從一見面開始,這個男人便給葉語留下了一付玩世不恭的印象。後來慢慢地她才知道這張總是嬉笑的臉下,裹藏著一付脆弱的軀體。直到今天,聽到他尖銳地嘲笑自己的話,才知道他內心已經悲觀如斯,那副笑臉只不過是無處發洩的悲傷結痂成的面具。
“你不該這麼悲觀,起碼,現在不是很好麼?你和正常人沒有區別。我想哪怕花再多的錢,裴紹也不會介意。”葉語很難組織起有效的語言勸慰,只能泛泛而談,希望他想開。
裴孜淡淡地一笑,“小葉子,我在騙自己,裴紹也在騙他自己。我怎麼可能會是一個正常的人?我不是,而且永遠不會是一個正常的人。”
“你,太悲觀了,我相信現代醫學很發達,罹患精神類疾病也不是什麼可怕的事情。不說別的,就說我,我也得過,不是現在還是活蹦亂跳地活著?”
裴孜微微搖頭,苦笑道:“我,是一個沒有希望的精神病患者。”
“怎麼可能……”
正當葉語想制止他繼續沉浸在這種不恰當的自我否定中,裴孜的一句話讓她震驚。
“這是遺傳性精神疾病。”
遺傳性,三個字如同千斤閘門,扎斷了所有的希望。葉語面色漸漸蒼白,張口欲言卻講不出任何話來。
裴孜慘淡地笑了笑,“所以,我不可能有妻子,不可能有孩子,更不可能有所謂的未來。”
“不會,有……有一些……”葉語竭力地想組織起一些語言告訴他,事情未必如此悲觀,但裴孜卻輕聲道:“你沒有見過那個人,我見過,我見過他發病時的樣子。”
雖然他沒有說出那個人的名字,但葉語一下子便聽懂了他的所指。
“那是一付可怕的場景,即便只有一次,彷彿還在眼前。他發起狂來,就如同地獄裡來的惡魔,所有的一切都會被他撕成碎片。所有的東西都會蕩然無存,他可以隨意地砸爛任何看見的東西,包括我的母親。”
葉語的瞳孔瞬間收縮,她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裴孜剛才說的意思是否是說他的母親是被裴畋殺死的?
裴孜低垂著頭,有些神經質地笑著,“一個舞女是怎麼死的,我想沒什麼人關心吧。而且,他也不用負責。你看這就是上帝給我們這種人的特權。”
葉語的手微微顫抖起來,這是裴孜第二次說他以前的事,但和他說與裴紹的童年不同,這一次竟然是如此的血腥和恐怖的記憶。她以前的想法原來錯了,那個不知姓名的女性不是不想念自己的孩子,也不是不敢於裴家抗爭,而是她已經喪生在自己所愛的男人的瘋狂中。
當時的裴孜在哪裡?不用他多加說明,葉語也能猜到一二,他既然看見了,那就是他也在現場。一個幼小的生命是如何在瘋狂的父親手中逃脫的?只怕那是作為母親用生命換來的。
陽光照射在倆人的身上,但葉語卻覺得周身寒意籠罩。這是什麼樣的命運看著母親被殺,還來不及憎恨就被宣判要走上同樣可悲的命運之路。
地獄中來的惡魔。
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她聽到過這個詞。椎名夫妻說過的往事,他們的遭遇。難道那一次便是裴畋病情爆發的時刻?阿修羅,嗜血的惡魔。
椎名那根截斷的指頭,椎名夫人背後那永遠不能根治的傷口,一切一切都在告訴她一個原因:裴畋不是被那場驚心動魄的搏鬥壓垮心理的,而是誘發了他體內早已存在的不安定因素,讓他徹底瘋魔。
可能在那一次發狂之後,裴畋認識到了自己可怕的真面目,才決然地與椎名夫妻以及所有朋友斬斷了聯絡。他是害怕給他們帶來更多的傷害。
而他的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