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昨天晚上,那個可怕得、噩夢一般得夜晚,這張臉曾無數次地出現在自己的幻想中,自己的淚眼中,甚至於自己渾噩的夢中。在那些時刻,這張臉上的每一個器官都如此清晰真實——如同烙印在她心上的樣子,可如今面對面地看來,卻彷彿隔著霜花的玻璃,無論如何也看不真切了。
那是歐文吶!那是她的歐文吶!卻也已經不再是她的歐文了……
稍微朦朧的燈光裡,田宓看到歐文略帶關切的憂傷笑容,像是揉碎在西風裡的冰凌花,殘碎到令人無法正視。
經歷昨夜那樣尷尬的紛爭後,又是這樣尷尬的偶遇,是誰說的呢?不是冤家不碰頭?
“真是巧啊!晚上跟這個小後生談業務,沒想到會在這裡碰到你。”
“聶總,昨天沒能好好一聚,實在是抱歉。”她還在神遊,蕭珏已經走上前,親切地和歐文身側的男人交談。
田宓這才注意到那個男人,大約三四十歲的年紀,眉目英朗,頗有決策者的風範及涵養。但這種氣度又沉澱了歲月的洗禮,威嚴中不失溫厚,好似一杯溫開的龍井,歷久彌香,絕不同於蕭珏那種總在無意間擢升而起的盛氣凌人。
這個男人,便是帝都商會的龍頭老大——明遠集團的董事長,聶明遠,人稱“京城四公子”中的其一。據說,即將舉行的國會選舉中,聶明遠的哥哥聶明禎還是首相一職的熱門人選呢。
“蕭少最近疲於奔走,我自然沒有嗔怪的道理,”聶明遠和善地和蕭珏握手,清絕的目光裡露出一絲沉痛,“關於蕭老先生的事情,我也深感遺憾。”
田宓始終低著頭不敢正視歐文,也插不上話,此刻卻清楚地感覺到蕭珏握住自己的手,變成了緊攥,那力道生猛地讓她幾乎忍不住驚撥出來。
她戰戰兢兢地抬頭,看了蕭珏一眼,蕭珏卻微笑如初:“人生嗎,就是這樣福禍難料。只是家父早逝,我畢竟年輕,林林總總的事情總也處理不好,聶總和家父生前交好,以後諸多事宜,還要請教聶總。”
“那是自然,不過,”聶明遠會意地點點頭,但很快話鋒一轉,似有似無地凝視著田宓,“聽說蕭少的婚期不遠了,這個,恕我冒昧啊,新娘子,難道是眼前這位美女?我怎麼覺著,和上次看到那位……不太相像呢?”
田宓微微一愣,忽然發覺所有人包括歐文都注視著自己,雙頰驀地嫣紅,‘上次看到的那位’又是誰?是第一次見面時,打電話給蕭珏的那個女人嗎?
蕭珏輕攬她的柔肩,彷彿絲毫沒聽到什麼異樣,眉目是明媚的笑意:“沒錯,這是我的未婚妻,振東集團董事長田振業的女兒,田宓。”
從未想過,自己的名字前面可以加上這麼多冠冕堂皇的贅語,田宓有些怔然地看了眼蕭珏,發覺他只是雙目灼灼地看著聶明遠甚至於歐文,根本沒有一絲的餘光是留給自己的。
而歐文,他看向自己的眼光卻是那樣的複雜,似是悲傷,似是無奈,似是憐憫。
怎麼可能有憐憫?怎麼可能?
她明明偽裝得那樣好,她有一個位高權重的男朋友,哦不,是未婚夫,他又怎麼會憐憫自己?
耳畔充斥著父親田振業和接踵而來的國會大選的話題,如夢似幻的田宓又看了眼神情瞭然的聶明遠,忽然就明白過來。
此刻的自己,就像是被人印上標籤的貨物,而自己所謂的婚姻,不過是場用女人對換權力、用權力對換金錢的政治婚姻。
就像是古時候出塞和親的公主,犧牲一個區區女子,換來朝堂百年安寧。
這就是,她的命嗎?
後面的話,田宓已經聽不清了,直到蕭珏要拉著她走出旋轉門時,她依舊是渾渾噩噩的。
“田宓!”
驀地,歐文在身後喚住她,她便像丟了魂般,幽幽地轉過身。
“田小姐,我能和你說兩句話嗎?”
每當歐文煩惱時,他那兩條清俊如畫的眉就會緊緊蹙在一起,正向此刻這般。
凝視著那雙黑色睫毛下的湛藍眼睛,田宓的心在掙扎,但她的人卻已經不知不覺地向前邁了一大步:“有什麼話?”
這一刻的她,感到徹底的失敗。
整整四年的感情,以及一個女孩子對未來的所有期待和展望,怎麼能夠說放下就放下呢?
“昨天晚上的事情……對不起。”歐文禮貌性地衝著立在一旁的蕭珏點點頭,接著轉向田宓。他的嗓音還是帶著些沙啞的磁性,他的目光卻蒙上了一層莫名焦慮和憐惜:“你和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