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利。”
聽他這樣說,墨臨淵放下心來,長長舒了一口氣,感覺到後背不知何時出了一層冷汗,此時褻衣黏答答地貼在身上,被風一吹涼颼颼的。
“順利就好,順利就好。”
眼前的男人絲毫沒有先前的緊張,兀自出神,嘴裡喃喃地念叨著,臉上不時浮起一絲微笑。寒子禕心中一酸,壓抑著心中的感情開口:“你可知道她受了傷?”
想起先前秦箏硬生生受了那一掌,吐著血趴在地上不能動彈的樣子,墨臨淵倒抽一口冷氣,驚恐地望著寒子禕,等著他接下來的話,可是他卻偏偏住口不言,只哀慼地望著墨臨淵。這樣的沉默令他愈發心驚,顫抖的雙手交握在一起,想要互相安撫卻發現抖得更加厲害。
“你……你不是說……”
“我們很順利的甩掉了追兵,去了常遠事先安排的住處。但是……”寒子禕別過頭,不去看墨臨淵,“她傷得太重,又一路顛簸,當天夜裡便……”
話音漸漸消散,房間又重歸寂靜,甚至這寂靜中透著一絲詭異。
寒子禕垂在身側的雙手握緊了拳頭,半晌後又鬆開,轉頭望向墨臨淵卻被驚得說不出話。
他斜斜地靠在輪椅中,面無表情,鮮血不斷自他緊緊抿著的唇縫中湧出,沿著尖削的下巴一滴滴落到胸前,將那紫色的衣裳浸得烏黑。
“你……”寒子禕短暫的怔愣之後上前兩步,在輪椅旁蹲下身子,清楚地看見墨臨淵臉上的兩行清淚,在燭火的映照下閃著光。他看著那赤紅的雙眼侷促地安慰道:“別這樣,她……她沒受什麼苦……”
然而此時的墨臨淵卻完全沉浸在悲痛中,根本不理會寒子禕說了什麼,只是目光呆滯地默默流淚。
見他這樣,寒子禕有些猶豫,最終還是自懷中掏出一個小瓷瓶,塞在墨臨淵手中:“她之前一直惦記著你,你若是不放心,便陪陪她吧……”
不知道寒子禕是什麼時候走的,也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辰,若不是腰背的疼痛拉扯著墨臨淵的神智,恐怕他仍是處在方才的一片空白之中。看著自己不斷抽動的雙腿,他卻只是苦笑,沒打算制止。便是這樣又如何呢?現在無論做什麼也改變不了秦箏離開的事實。他墨臨淵自恃深謀遠慮,卻終究是因為過度自信而失去了最愛的那個人。
自作孽,不可活。
他不會放過任何傷過秦箏的人,包括他自己。
墨臨淵調轉輪椅,將自己挪上床,不去理會抖得如篩糠一般的雙腿,徑自從枕下拿出秦箏替他縫製的護腰,自夾層中抽出一張摺疊的油紙。油紙展開,其中包裹的是一張泛黃的紙頁,墨臨淵小心地拎起,重新讀了一遍,然後絕然地微笑。
當年他作為定遠大將軍平定西南之亂的時候,同諸國將領惺惺相惜,也在最後向先皇進言,釋放了戰俘,同諸國劃疆而治。也因此,各國君主感激他的所為,同他立下了約定:只要有墨臨淵活著一天,諸國便不得進犯永禎。
他並非好大喜功之人,這一切並未放在心上,也從不曾為外人道也,便是他父皇當年也不曾知曉這個約定的存在。只是沒想到,今日便要靠這薄薄的一張紙,來替秦箏報仇了。
笨拙地將那護腰捆在身上,低頭看著一直緊握在手中的小瓷瓶,墨臨淵從來沒有如此感激過寒子禕。倒出其中的兩粒丹藥,墨臨淵毫不猶豫地吞了下去,任由苦澀的味道在口中蔓延開來,他閉上眼睛,感覺到丹藥緩緩滑過喉嚨和胸口,落入了腹間。
不知道這藥什麼時候能夠起效,但是想來等到天明有下人來伺候的時候,他的死訊便會傳開,不久之後西南諸國就會發起對永禎的進攻。到時候,恐怕永禎便會血流成河,成為人間煉獄,只可憐那些無辜的百姓……
想到這裡,墨臨淵不禁搖搖頭。他為永禎勞心勞力這麼多年,到頭來連自己心愛的人都保不住。如今這世上已經沒有了秦箏,那旁人的死活又同他何干?他早就說過,若是秦箏有個三長兩短,便要整個永禎陪葬。可便是傾覆天下又如何,也再換不來他秦箏兒。
還好,不久以後他就可以去陰間和箏兒團聚了,只盼她莫要喝了那孟婆湯才好……
被一團光牽引著前進了許久,墨臨淵迷迷糊糊地感到胸口被一陣陣疼痛撕扯著,他忍不住伸手按壓著胸膛,卻觸到了軟軟的什麼東西。
帶著一絲疑惑,掙扎著張開雙眼,卻看見一個小嬰兒正趴在自己胸口呼呼睡著。墨臨淵大驚失色,本能地撐起身子想要看個究竟,卻沒想到那小娃娃竟因著他的動作向床下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