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藉著月色,看到譚教授的身影在黑暗中隱去了。我急急忙忙跟上她,跟哨兵打了個手勢,哨兵有些尷尬的點頭,揮手示意讓我和譚教授一起去WC。
儘管風很小,空氣仍然非常寒冷。原本迷迷糊糊的睡意被夜晚的涼氣一激,人頓時精神了很多。荒漠上沒有可以掩飾身形的障礙物,除了一些在荒漠中橫亙千年的怪石。我只能儘量保持著距離,控制自己遠離譚教授,同時不讓她脫離視線。我時刻準備著,一旦譚教授準備寬衣蹲下,立馬假裝夢遊調頭回營地睡覺。
譚教授沒有停留的意思,一直向東北方向行進。大概走了0。7公里以後,我心裡越來越發毛。周圍寂靜的空氣像是隱藏著千年不散的羅布泊亡魂,用各種方式低低耳語。我再也按捺不住,如果不是譚教授停下腳步,我一定會跑上去叫住她,無論如何拉她回來繼續睡覺。
幸好,譚教授似乎到達了目的地,站了下來。
48、
我隔著一道高不及30厘米的小沙包看著她。皎潔的月光清涼如水,照耀著一望無際的荒漠。如果沒有在這樣的大地上站立,仰望星空,我想我永無機會體會那種激越,感動,恐懼,敬畏交織在一起的複雜心情。這曾是生命和繁華覆蓋的土地,也曾是一夜之間被人神共棄的土地。就算為了這一夜月光,我此生也不後悔為它所承受的一切。
我緩緩的向譚教授走近了一點,她面前的景緻清晰起來。
那是一座遺棄的古城。
我在夢中、幻想裡、言談時無數次勾勒的古墨山國遺址,此刻措不及防出現在眼前。部分古城圍牆依然靜靜佇立,整座城像是一個刻度精準的圓盤,荒棄破敗的建築依然可以推測出曾經的繁華。晚風微微掠過時,它彷彿依然活著,那些包裹著風沙的斷桓在荒漠裡呼吸著,像是受傷的巨獸潛伏利爪。
譚教授在古城前站了不知多久,緩緩跪了下來。我看到她伏下身子,把臉埋在沙子上,貼在這片飽受磨難而又神秘莫測的沙土上。她的肩膀微微聳動,嗚咽聲毫無遮擋的傳來。她與往日威嚴的形象判若兩人,像是一個少女回到故土,又似一個朝聖的信徒歷經千辛萬苦後終於到達聖地,嗚咽聲中既有狂喜也有心碎。
我踟躕片刻,走到譚教授身邊,輕輕喊了一聲:“譚老師。”
譚教授似乎並不驚訝。我從未見過她驚慌的樣子,即便是在這荒無人煙的地方,我陡然冒了出來,她也僅僅是淡淡說了句:“很美,是嗎?”
我在譚教授身邊也跪了下來,月光下她風韻猶存的臉上淚光晶瑩。她的手指中都是沙子。
“時間是一條流動的沙河。我常常感覺到,歷史永遠不可能成為定量分析的科學,歷史不可複製,不可重現。梁珂,”她悲傷的望著我,“我們在追尋的是一個夢境。一個很美,卻永遠無法再現的夢境。”
“老師,孔子說但盡人事,聽天命。我們去做能做的事情,其餘的,交給命運吧。”
譚老師搖搖頭,望著我。
“你還小,不應該去思考這些存在主義的悖論。”她的目光轉向荒棄的古城,目光變得狂熱起來,“在我們凡人眼中,這片沙土掩埋的是一段歷史,一段可以透過考古發掘、文獻解讀的秘密。可是我們都錯了。它掩埋的不是歷史。在這裡,就在這片歷經生死劫難的大地上,掩埋的是人和神之間的契約!”
我一直以為譚教授和範教授一樣,是堅定的無神論者,無產階級培育出來的知識分子鬥士。咋聽此言,我心中不由得一驚,追問道:“契約?什麼契約?”
譚教授抬起雙眼,望向月空,低聲道:“天何言?”
天何言。
這不是一個疑問句,更像是一個在歷經四季流轉,萬物生長死滅後的孤獨旅者的自語。
49、
天色微亮我們就起床幹活了。
在沙漠作業和在內陸田野作業有較大的區別,首要一點就是排沙。即便有秦所等前人的排沙基礎,覆蓋在營盤墓地上的沙量依然是可觀的。這裡的沙被風帶著,隨時隨地覆蓋在任何裸露的地方。
排沙工具類似滑梯。墓葬一般都建在地勢較高的臺地上,我們藉助高低水平差,將沙子一捧一捧的放在排沙梯頂部,讓它們順著凹槽流下,同時有人監控流沙裡的物質,以免夾帶文物。清理工作枯燥無味,幾個小時下來,滿臉滿耳都是沙灰。
老魏和李大嘴依然沉浸在親眼看到營盤遺址的激動中。因為營地與古城遺址有0。7公里的距離,因此他們是今天才親眼看到了夢中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