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沒有說笑,”那皇帝接過老太監遞來的瓷瓶,嗅了一下,道,“朕安排姑娘單獨見面,就是要有此問。與其做蘭陵王妃,不如直接入主東宮,未來皇后之位唾手可得,如何?”
莫非,自己於天下人眼中就是個貪慕虛榮的女人?
不過,北周世子,南陳駙馬,北齊蘭陵王……倒都是權傾天下之人。阿祿自苦笑,道:“皇上,此番話民女只當是說笑,也請皇上自重,民女今生只會是蘭陵王妃。至於這東宮太子妃的位子,於民女來說太高不可攀了。”
皇上搖頭一笑,道:“眼下蘭陵王雖權勢滔天,但終只是個王爺,見了皇帝依舊要彎膝下跪,屈於人下——”
阿祿蹙眉,直接打斷,道:“陛下若再無他事,民女告退了。”
日光透過窗格,照在阿祿身上,自是美輪美奐。
皇上打量了她片刻,又伸手將瓷瓶舉到鼻下,輕嗅了下,道:“還真是個烈性子,罷了,你去吧,日後若改了主意,朕隨時恭候。”
阿祿雖是心中極為厭惡,卻仍是行個禮,走出了偏殿。
約莫等了盞茶的功夫,就見蘭陵王神色匆匆自遠處而來,他見了阿祿方才緩了腳步,鳳眸中難掩幾分戾氣,待近前開口道:“換了兩次茶卻還不見六叔的人影,也罷,本王的王妃又何須他來點頭,”他似是察覺到阿祿神色倦倦,遂柔了神色,道:“可是被為難了?”
阿祿見此時有太監宮女入了偏殿,也懶得去說什麼,只搖頭道:“沒說什麼。”
蘭陵王似想到什麼,悠然彎了鳳眸,柔聲道:“可是因為婚期提前,有些怕了。”阿祿無言,橫了他一眼,倒也被他這一說鬆了心神,只笑道:“走吧,宮裡總不是說話的地方。”
一路出了宮,阿祿總提不起興趣說話,到晚膳時,才勉強和蘭陵王玩笑了幾句。
晚膳後,特地囑咐妃兒準備了熱水,阿祿鑽到木桶中,在蒸騰的熱氣中合了眸。一路理了思緒,方才想明白一些。想來那皇帝是要以自己為籌碼,牽制那幾個傳聞中與自己相關的人,包括嫦娥的身份亦是一個不容忽視的原因。最多不過是個太子妃的位子,一個虛名,賭錯了便也沒什麼損失,若是當真能牽制,便是極有利的。
方才登基不滿一年的帝王,面對著一眾虎視眈眈的兄弟子侄,日日提心吊膽,精心謀劃著……這等帝王真是不做也罷……
“阿祿,”蘭陵王不知何時已進了房,就站在屏風後,道,“上次你伺候了本王,如今本王來侍奉你沐浴如何?”白霧蒸騰著,連那話語也沾染了幾分迷霧……
阿祿被他這一說,嚇得身子又矮下去了幾分,道:“王爺——”對著這麼個妖孽,讓她能說什麼……真是什麼也說不出了……
蘭陵王笑聲傳來,拿起她搭在屏風上的衣裙,剛要再開口,卻聽見啪嗒一聲,自衣衫中掉下了一個物事。阿祿在屏風後也聽見這麼一聲,不禁隨口道:“可是掉了什麼?”
還未等話音落下,她忽覺眼前一花,蘭陵王已扯下芙蓉帳,將她裹住抱了起來。
蘭陵王抱著她走了兩步,坐在了紅木雕花椅上,伸出兩指捏住她的下巴,柔聲道:“阿祿,告訴我,今日你是不是見了什麼人?”
阿祿被他一問有些莫名,但已猜到與方才那掉落物有關。她抬頭看蘭陵王,道:“見過你六叔,也就是你們北齊的皇帝。”僅是隔著個帳幔,如此場景與當年楊堅那夜極像,她想到此處深覺不安,想要掙開卻怕更是難堪,躊躇下也便只能如此坐在他懷中,等他問下去。
等了許久,一聲長嘆,才打斷了這尷尬。
蘭陵王拿起手中握了很久的白巾,仔細替她擦著頭髮上的水滴,道:“為什麼不早告訴我?”阿祿任他如此寵溺,只低聲道:“我不想給你添麻煩——”蘭陵王輕聲一笑,將白巾擰乾,柔聲道:“那為何要收下太子的玉珏?”
原來……是玉珏。
原來……又是一個局。
阿祿苦笑,自從隨蘭陵王回到北齊,便有許多難以去和他解釋的事情。不是沒有試過,只是他已肯定地告訴自己,不能懷疑他身邊的人。可是能自太子處拿到這等要緊的物事的,又能悄然放在自己衣物間的,除了他幾個親兄弟,又有幾個人能有這本事,這等肝膽?
她自無心做挑撥離間之人,可如何解釋?告訴他自己的猜想?皇帝是肯定見了的,又先有隱瞞的話,如今再無憑無據指摘旁人……換做自己,也斷然不會信。
阿祿思來想去,終是神情頗為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