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赫然是外面說受傷的扶烈,只見他完好地閒坐在書桌前,手中端著一杯清茶,味道苦澀難耐,但他依舊甘之如飴。
小廝緊張地湊在他耳邊低聲說幾句,扶烈慢慢放下書,點了一下頭說明他知道了。再看看外面的天色,說了一句沒頭沒尾的話:“她若是再不出現,也就辜負我大費周章安排這些了。”小廝看著心中著急,但主子復有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小廝欲言又止了好幾番,還是不知道是否要開口請主子去主持大局。扶烈放下茶杯,看了小廝一眼,問了一句:“很擔心?”小廝忙點頭稱是,唯恐主子不知道他的擔憂。
扶烈彷彿喃喃自語一般地說:“我也是。”小廝震驚了:這是什麼情況,向來冷淡的主子第一次承認他也會擔心?!!!
小廝幫他的主子纏好繃帶,一起走的路上,他頻頻仰望主子,忽然發覺,主子也不是那麼拒人於千里之外了。
等到了祭拜的地方,只看見祭臺高處——白衣如雪,青絲飄揚,面紗浮動,那人的臉若隱若現,讓人直想一探究竟,但那蕭瑟光華氣度卻使人生不出半點淫思穢想。這一秒小廝看痴了,自然也就沒法注意到自家主子現在是什麼樣的表情……
站在這裡,我忽然能夠體會到先前御軒帝所說的“高處不勝寒”究竟是怎麼樣一種感覺:腳下眾生將他們的現在與未來交付於你,你所擔負的就註定比旁人更加沉重:權責已明,由不得你中途退縮,千難萬險,只得你一人——繼續前行,這條道路命定是孤寂而漫長的。
下面議論紛紛,我不加理會,我接下來要做的事不容我一點的分神。接過下人準備的焚香,我三指併攏,合舉於頂,口中默唸祭祀經文,心中不斷追憶先父的告誡。如此全神貫注,上香敬告亡靈。接著跪在蒲團之上,叩拜,起;再拜,起……如是一叩到底,不曾間斷。按規矩祭拜的時候只需要重複三次便可起身,跟在我身後的壇主掌事在三跪之後本想起身,可見我還在繼續就僵在那裡不知如何是好,有些人跟著叩首,有些則在張望,有些乾脆直起身,朱壇主無疑就是後者。
我也不說話,就這樣重複地跪拜,大半柱香之後,終於最後一個跟著跪拜的人也沒有耐心,一個個出聲詢問我,這樣做是什麼意思。直到朱壇主大手示意其他人安靜,而他上前一步說:“樓主這樣做究竟是要拿兄弟們怎麼樣,就請您給個準話吧!”他大義凜然的樣子,倒很有領袖者的風範,我想他若不是這麼早就露出如此多的破綻,也許最後當真能把我拉下臺,然後在下一輪公舉中贏得他想要的樓主之位,只是可惜,他註定做不了這樣的梟雄。
我最後重重地磕了一個響頭,然後支撐起接近麻木的身體,對著下面近百雙眼睛說:“今天召集大家一來是為了祭拜先祖,又是一年年關將近,祖輩們離開我們又多了一年,想來他們地下有知也是記掛著我們這些後人的,這二來——”我停頓了一下,關注朱壇主的表現,而後繼續道:“是我要向大家謝罪。這幾年我沒盡到一個樓主的職責,竟讓星宇樓出現如今局面。倒賣黑市,暗地抬高貨價,此是其一;涉入朝政,勾結中原官吏,此是其二;私吞公款,偽作星宇賬目,此是其三。”我觀察他們的神情,都是滿臉掩飾不住的驚訝,大概沒想到我會這 麼 快‘炫’‘書’‘網’就知道,其中朱壇主的表現最為明顯。然後我又接下去罪己:“這每一條都足以我以死向祖輩謝罪。是我只考慮到報答助我們逃過當年滅門的恩人,只考慮到我們星宇樓向來以恩怨分明為教條,只考慮到地下的為星宇樓耗盡一生的功臣和歷屆的樓主會支援我的行為,是我……”沒等我說完,已經有人唏噓慚愧:“樓主別說了。”細碎的勸阻聲漸起。“不,各位兄弟,你們都是我星宇樓的好兄弟。若不是我的沒考慮周全,只牢記星宇樓樓規,怎麼會出現這些問題。如果有哪位品行端正、考慮周全的不論身份大可以出來,若眾兄弟不反對,現在就可以是星宇樓的第四代樓主,當著前人的靈位,我想他們地下有知也會同意我的說法。”餘光示意下,一群忠心向我護衛已經帶上兵器把守了各個關鍵位置。
四周一片寂靜,下面的人面面相覷,沒料到我會這麼說,更沒想到我能召集這麼一批護衛。就算有野心如朱壇主也只能低頭著急,而不敢在這種情況之下站出來。我直盯盯地望著他,如果他有膽量在這時候出來,我倒真要佩服他的真性情了。只是他既要顏面,要名正言順,又要篡權奪位,世間哪有如此盡如他意的大好事。
此時的沉默是無聲的對抗:彼方是一群觀望的謀權者,此方唯我一人耳。而此時我所代表的卻不僅僅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