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來都是很清楚的。若是我不知道,我還真的很可能純粹地陷進他編織的華麗情網之中,可惜我知道,這樣很多事看在眼裡,就又是另一番模樣。冰冷的,真實殘酷的,華而不實的,還剩下半分便是悵然。
安平是個聽話的孩子,她見我面露不悅,因此也就沒再堅持,任由我拉著出去。轉身的瞬間餘光好一番眷戀,浴池背面有一廣碩的山水屏風,其上勾勒著一個山青泉湧的地方。僅是一眼就深深印在我腦中,泉水汩汩向外翻湧,似火如冰,感覺極致徹骨,宛如漫長而艱辛的分娩過程,只有經歷了這痛苦才能得獲重生。我被自己嚇了一跳,這感覺就像突然之間從心底跳躍出來,沒有半點預兆的。
這時候從外界傳來腳步聲,聽聲音凌亂繁複,可見來的人不少。這大半夜的一群人來這邊還能幹什麼,除了沐浴難不成還是來談天說地嗎?來不及多想,我拉著安平閃身退到屏風後面,也只有那裡才能藏人,同時示意安平不要發出聲音。若是讓人發現我們進來了,且不說耶若是否允許,宮裡那些人怎麼會放過這麼個把柄。凡事小心一點總是沒錯的。
屏風後另有洞天,一排排整齊的檀香木櫃,分類放置著各色的宮裝便服,離手最近的那一排是有些玉瓷瓶裝載的東西,看樣子像是沐浴之後敷在身上的玫瑰露之類,我不禁撫額,只盼望來人不要講究這些。能來這邊的身份必定不低,若是她發現我和安平在,保不準會怎麼想,太陽穴突突直跳,和急促的心跳聲遙相呼應。安平緊張地看著我,我對她笑一笑,算是安慰吧。
凝神細聽,耳邊此刻卻安靜了,外面的人不說話也沒有動作,他們是發現異樣了嗎?我握緊拳頭,一直沒有修剪的指甲已經很長了,扣在柔嫩的掌心,一點點深入,一點點漫溢開沉頓的痛感。只有痛感才能最直接地壓制緊張的情緒。
“你確定有人進了這裡?”女人的聲音,餘韻悠長的,帶著三分威嚴。光是聽著就讓人覺得不可侵犯,此人應該是耶若後宮中地位不低的女人吧。可是她這麼說,是知道我們的行蹤了嗎?真是可怕啊,這大半夜的還來這邊,一點都不放過。若是教她發現了,可真不知道會有什麼樣的結果了。
另一個聲音回答說:“奴婢確定,因為國主要奴婢們仔細打掃好埝塢殿,聽說是明兒個開始就有人要開始使用了,奴婢不放心再來檢視一遍的時候正好看到兩個身影偷偷摸摸地進來,一大一小的,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娘娘都沒來過,她們怎麼敢擅自進來呢?”一段話聽我心驚肉跳,這宮中的眼線真是無所不在,都怪我大意,來的時候竟沒有注意到有人。可是轉念一想,這偌大的皇宮,千餘人,若是要防怎麼能沒有個漏洞,是我不懂一動不如一靜的道理,這大半夜還拉著安平來沐浴,純粹是自己招惹麻煩來的。
只聽得幾聲冷笑,鄙夷之意盡顯無疑。回話的恭謹地跪下去,連聲謝罪,同時還不忘繼續奉承一番,諂媚逢迎,極盡其能。大概是宮中的老人了,懂得迎合了主子讓她們舒服了,自己才能有好的發展的道理。而那主子則變了態度,沉聲說:“起來吧,又沒要你怎麼樣,看你慌的。”
“娘娘鳳儀天成,奴婢是拜倒在娘娘的光華之下。”宮人一說完,主子的笑聲就隨之而來,看來她很是受用,聽她的笑聲,很是張揚的,此人的性格怕是要吃虧呢。若是她有雄厚的背景,那還好一些,旁人畏 懼“炫”“書”“網”了她的家世不會動她,但若不是這樣,結果堪憂。而這種人,不讓她感覺到威脅就能得到些平靜的日子。
聽得一聲:“還不快搜!”窸窸窣窣的,衣料相互摩擦,間或還有幾聲警示,說是小心點,不要弄亂了殿閣。
我屏息忍氣,大氣不敢出,看著安平也是很安靜,滿臉通紅的,她的睏意大概是一點都沒有了。而她看著我,微微揚頭引起我的注意,以口型示意想說的話。我竭力辨別,才看懂幾個字:“國母”、“壞人”……
我對她點頭,表示明白她的意思了,她是說來的人正是西弦的國母郭羅氏,再回想她的聲音,和今日所聞竟是一般無二,原來是她,竟然是她!要知道在我初次入宮的時候與她也有過一面之緣,那時是她找上門來興師問罪的,若不是耶若及時趕到,我怕是免不了要吃些苦頭的。果真是孽緣難解,不想今天再度遇到,這次若是讓她發現我就更是不知道會怎麼樣了,心驚不已。
忽然記起身後有些東西,似乎是可以派上用處,於是小心翼翼地從木櫃上輕聲取下幾罐小瓶子,很是小心的,擔心發出什麼聲音。她們就快要找過來了吧。
也顧不得瓶子裡是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