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眸子瞅著我,他一動也不動的瞅著我,
瞅得我心都碎了。於是,我對他跪下來,哭著喊:
‘你饒了我吧!世界上的女人那麼多,比我好
的有成千成萬,你何苦認定了我?你難道不知道
我已非昔日的我,殘花敗柳,對你還有什麼意義?’
他把我的頭抱在他懷裡,還是什麼話都不說,
然後,他也跪下來,他吻我的眼睛,我的鼻子,我
的嘴唇……他使我那麼昏亂,那麼茫無所措,那
麼心酸,我主動給了他幾千幾千幾萬個吻。然後,
他說:‘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飲!’
我望著他,我的心碎成了粉末,我的意志像
飛散的灰塵,簡直聚不攏來。我喊著說:雁兒在林梢34/35
‘老天可憐我,請為你再塑造一個全新的我
吧!一個乾淨的、純潔的、纖塵不染的我吧!讓
那個我服侍你終身,讓那個我做你的女奴!如果
世界上有第二個我!江淮、江淮,’我忽然興奮了,
我大喊大叫著說:‘說不定世界上有第二個我!比
我漂亮,比我有才氣,比我纖小,比我逗人憐愛
……我叫她小茉莉花!江淮,你願意去英國嗎?’
他粗魯的推開我,踏著黎明的朝露,他孤獨
的走了,我在視窗看著他,他的影子又瘦又長又
寂寞,我在視窗跪下了,從沒有一個時候我這麼
虔誠,我雙手合十,仰望天空,誠心誠意的褥告:
‘上帝,憐他一片痴情,給他第二個我!這樣,
我將死亦瞑目!’”
這頁記載到此為止。不知怎的,丹楓忽然覺得那中午的陽光,都帶著森森的涼意了。她燒了幾千幾萬張紙,怎會單單留下這一張?她覺得背脊發涼,舌尖發冷,喉中發緊,心中發痛……她握著紙的手,不自禁的簌簌抖顫起來。她已經決定燒燬她所有的日記,為什麼又單單看了這一張?她的頭昏昏而目涔涔了。她望著碧槐的墓碑,那簡簡單單的墓碑,那乾乾淨淨的墓碑。她就這樣瞪視著那墓碑,發痴般的瞪視著那墓碑。依稀彷佛,她好像聽到一個幽幽然的歌聲,綿邈的,遙遠的,蕩氣迴腸般的唱著:
“燈盡歌慵,斜月朦朧,夜正寒,斗帳香濃,夢迴小樓,細語從容,
慶相逢,莫分散,願情鍾!”
她全身一震,這歌聲那麼熟悉!她曾經在那兒聽過!是的,有一夜,她夢到碧槐,碧槐就唱著這支歌。現在,又是碧槐在唱嗎?不不,她望著墓碑,深深體會到,這歌來自她自己,是她的內心深處,在無聲的唱著,在下意識的重複著碧槐的歌。可是——她一跳,她想起那最後兩句歌詞。原歌詞是:“夢迴小樓,聚散匆匆。恨相逢,恨分散,恨情鍾!”而現在,自己竟將它改成了:“夢迴小樓,細語從容。慶相逢,莫分散,願情鍾!”這是什麼意思?這是什麼心理?她茫然的,心驚肉跳的分析著自己。於是,她聽到內心有個小聲音在喊:“不回英國!不回英國!不回英國!”接著,有個大聲音在喊:“我不要離開他!我不要離開他!我不要離開他!”接著,這些小聲音和大聲音全匯成一股巨浪,在那兒排山倒海般對她壓過來,這些巨浪是單純的兩個字:
“江淮!江淮!江淮!”
她跳起身子,才發現手裡還握著那張紙,而墳前那堆燃燒過的紙張都已化成了灰燼。略一沉思,她打著了火,把這最後一張也燒了。然後,她彎腰拿起那些蒲公英,開始慢騰騰的,把整個墳墓,都用那黃色的花朵鋪滿,終於,她灑完了最後一朵花,在那墓前,她再佇立片刻,心中模糊的想著機票、英國、和江淮。江淮!這名字抽痛了她的心臟,抽痛了她的意志。她不自禁的,清楚的想起江淮昨晚臨行前的話:
“……現在,我恨她!恨她逼我說出這個故事!恨她欺騙我,玩弄我,向我背臺詞玩手段!恨她捉弄我弟弟!恨她自以為聰明!不,老四,我不愛她,我恨她!”
她不寒而凜,面板上都起了一陣悚慄。她悽楚的、苦惱的低下頭去,自語著說:“不,姐姐,我弄糟了一切!不是我不肯留下來,是他不再要我!我幾乎得到他,但是,我又失去他了。”
摔摔頭,她不能再停留了。時間已晚,她要趕到機場去辦手續。她對那墳墓再無限依依的投了一瞥,就毅然的迴轉身子,大踏步的走了。然後,她在“心韻”喝了一杯咖啡,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