覺吧。
她感到身心都沐浴在和煦的春風裡,是那麼的輕鬆自在,每個細胞都張開嘴巴大口大口地盡情呼吸著新鮮的空氣。那些沉重的——曾令她不知如何抉擇的思想像被釋放到空氣中的二氧化碳一樣,消失不見了。
大概過了半個多小時,那個男人回來了。他手裡攥著剛買來的車票,因為排了很長時間的隊才買到,他看上去有些不耐煩。從坐在地上的一大片乘客中間穿過,他步伐穩重地走到了女人身邊。
“什麼時候開車,還要多久才能到啊?”女人抬眼問,表情中參雜著濃重的倦意。
男人看了一眼依偎在她懷裡的女孩,女孩不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他。“不用等太久了,再過十幾分鍾車就來了。從這裡到我們大屯鎮只要一個多小時,車子會直接經過我們村裡的公路。”
“哦。”她點了點頭,臉上又恢復了原先的那種逆來順受的表情。
男人似乎在她臉上察覺出了什麼,但卻沒有說出來。他低頭摸了摸自己的口袋,然後從口袋裡掏出一包被擠得發了皺的香菸,抽出一支菸放到嘴裡點著。
他的手上很粗糙,滿是褶皺,就像常年佇立在風吹日曬的天氣裡已經枯死了的白楊樹的樹皮一樣,並且手指的每個指關節處都顯得異常的粗大,這和他常年從事的工作有著密切的關係。在過去的五六年裡,他一直是在一家鋼材廠裡做搬運工的。當煙霧從他的嘴裡升騰四散時,他那張歷經滄桑和年齡極不相符的臉在煙霧中變得有些模糊不清。
“到了那邊,我想先帶青兒去洗個澡。本來是想在走之前到浴室去的,誰知道我住處附近那家浴室正好要停業兩天。”可能是因為不想讓氣氛變得太過於僵硬的原因,她隨便找了個話題。
男人深深抽了一口煙,把煙吐向空中。
“嗯。鎮上有浴室,到家了我送你們去。”
她看了男人一眼,眼神隨即又垂了下去。
——對於這個男人,她的心裡多少是有些感激的。無論在心裡是否真正可以接受,現在她已作出了選擇。也是今年秋天的事情,和她一起在餐廳洗碗的那位心地善良的大嬸不止一次提到這件事情,苦口婆心地最終才說服了她去跟這個男人見面。
說服她的原因並不是一個女人需要一個男人這麼簡單,那個大嬸倒是聰明地把關鍵性的問題找了出來。她把青兒一直掛在嘴邊,說這個孩子已經到了上小學的年齡,耽誤了這個就是耽誤了孩子的人生,要趁早給她建立一個安穩的家,讓她可以和別的孩子一樣健健康康地成長。
當這個女人聽到這些話的時候,她的心像被尖銳的利器猛刺了一下,緊緊地收縮起來。絕對不可以讓這個孩子再如同她自己一樣走上悲慘的人生道路!儘管實際上在生活中她並沒有對這個孩子表現出過多的關愛,甚至有時候會抱著一種厭惡和憎恨的態度,但在聽到這些話的一瞬間連她自己也沒有想到她會這麼緊張不安。
我們需要了解的是,這個大嬸之所以這麼費盡心思地去說服她完全是出於一顆憐憫的心,她迫切地希望這個苦命的女人能夠早一天脫離苦海過上安定的生活。當然,這個孩子的出身她是知道的。這並沒有影響她想撮合這個女人和她那位忠厚老實、孑然一身的遠房親戚成立家庭的想法。
在一個天氣陰沉的下午,這個女人忐忑不安地來到了離她打工的餐廳不遠的一家地下超市。那男人就坐在超市入口處的小吃站等著,她看見他第一眼時心裡只感覺一涼,並不是她所中意的型別的男人。
是的,他看上去年紀很大,滿臉滄桑,光這一點就會使人覺得他和這個女人並不相配。似乎連他自己也感覺到了這一點,當他看到這個穿著樸素,面容清秀的女人走到他面前時,他的眼神微露驚訝卻很快就變得黯淡了下來。
女人在他對面坐下之後,兩人只是簡單地聊了一些無關緊要的話題,多數時間他們是用相互沉默度過的。女人的心裡其實很明白,即使自己對面坐的男人長相有多麼的醜陋無比,她也都沒有任何資格去進行評價。
坐了一個多小時,將近四點鐘的時候女人上班時間到了。她起身說了再見準備離開,沒想到原本沉默了很久的男人突然站了起來。
他臉漲的通紅,表情極不自然地大聲說:“我不是一個有錢的男人,但我是真的想要有一個家!”
女人吃了一驚,回頭看著他。從他的表情中可以看出來,一定是她過多的沉默使他感覺到自尊心受到了嚴重的傷害。這種極其敏感而脆弱的心態並不是十分明顯地表現在一個人身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