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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部分

可是,風頭最勁的孫教授,卻彷彿常年置身北地,令人疑心他周圍有寒風徹夜浩蕩。

她與他待在獨立的小辦公室,成日見他埋首書堆,孤單背影幾乎坐成一座雕塑。

他那麼端秀英俊,可他卻那樣寂寞,眉頭緊緊鎖著,彷彿有厚重心事壓得他連唇角彎一彎也做不到。

漸漸,她對他的仰慕裡多了點東西。

那是一個人仰望她心中的神時,忽然發現她的神,也有著人的弱點時,不由自主衍生出的一份疼惜。

有時候,看著他伏在案頭,就那樣孤單地睡著,她心裡會隱隱作痛。

她開始慢慢留心他的喜好,想為他做得更多更好,讓他眼裡的寒意稍微融一融。

他愛喝茶,她隨時沏一壺溫香的龍井,放在他手邊。

他熬夜修改論文,她便去避風塘買剛出爐的水晶蝦餃,給他做夜宵。

他晚上備課,她會備一條薄毯,替他蓋在膝頭。

課前,她會細緻地將教案,替他整理妥帖。

他疲累時,她會焚一炷薄荷檀香,為他醒神。

她默默付出,只為讓他眉梢眼角的倦意與寂寞隱遁。

她因付出太多,而慢慢愛上他。

而他,也被她的細緻體貼感動,慢慢願意同她交流。

他們一起躲在辦公室聽音樂,看書,聊天。

更多時候,是他工作,她在一邊陪著。

後來,她知道了他與妻子的矛盾。

她開始替他不值,那樣淺薄而且紅杏出牆的妻子,怎麼配得上清高風雅的他?

她更加主動,將一腔愛慕化為繞指柔。

終於,他的城池被她攻破——

她不顧一切地愛他,不求回報地愛他。

她只想擁有他,多一天是一天,有沒有盡頭都不重要。

直至他的妻子聞聲前來掌摑她。

那一巴掌是恥辱,是學校有史以來最大的緋聞,她不是不羞辱的,但心中卻有另一番隱秘的快感。

她知道她與他的婚姻這一次真的走到了盡頭。

她從來沒有央求過他離婚,她總是被動地等。

哪怕永遠也等不到結果,她也不在乎。

但她的對手太差勁,用這樣拙劣的招數,拱手將他讓出。

然而,她沒想到的是,在那一場離婚大戰中,她的對手,願意用生命來求一個兩敗俱傷的死局。

她死了。

他垮了。

他辭掉工作,以斷送前途的方式來懲罰自己。

她在眾人唾棄鄙夷的目光中,用更博大的愛與溫柔來救贖他,安慰他,鼓勵他,包容他。

他終於,在她眾叛親離、身敗名裂之後,回報給她一個婚姻。

她終於求到她想求的,用太多付出與太沉重的代價。

可惜,這些仍抹不平他心頭深深堆積的負罪感。

他的臉上,再也沒有任何笑意。

她當初接近他,是為了讓他笑。

沒想到,最終的結果是他偶爾一現的笑容,也被消磨殆盡。

她終於受不了,受不了他日日被噩夢驚醒,受不了他目光困頓,呆呆望著某一點,便是一整天。

她也受不了他,陰沉的臉,和永遠下垮的嘴角。

他甚至不願意做任何能令自己快樂的事情,彷彿他一笑,她在地獄那頭,便會受更多折磨。

那個女人,以一種肉眼看不見的方式存在著。在空蕩蕩的房間裡,冷眼看著他們彼此消磨對方的感情與生命。

這場以生命為代價換來的婚姻,是兩個人,過著三個人的生活。

衛欣想象的婚姻,該是舉案齊眉,讀書潑茶的恬美靜好。

而不是,愁眉冷對的四隻眼。

壓抑的婚姻生活漸漸成為一種枷鎖,禁錮著她活潑的靈魂,還有他的自由。

敏感的她,開始失眠,掉髮,迅速消瘦,尖銳的蝴蝶骨幾乎面板而出,像久困在愛力的靈魂,迫不及待要求一個解脫。

終於,在某天,她冷靜地提出了離婚。

那一刻,他的臉上,沒有不捨,沒有歉疚,有的居然是一種如釋重負。彷彿壓在他身上的罪孽,就此消去一層。

她悲哀地想,原來是她的愛,令他更加沉重寂寞。

他原本只是身處地獄,是她的溫柔付出,令他下到地獄的最底層。

她終於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