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人真的要在地獄裡打過滾,才懂得立地成佛的道理,超然世外。
我站在遠處,靜靜看了他一會兒,看落日的餘暉怎樣脈脈地染上他的眉梢眼角,與他交融為一體。
他真是好看。
像古代絹畫上斯文清俊的書生,挑燈夜讀時,連狐仙都忍不住來添香。
我不是狐仙,當然更難抵他的魅力。
何況,就像子晴所說,我同他交往過,纏綿過,更知道他的好處。
怎麼捨得半途而廢?
就因,知道我終是捨不得他,他才會那樣篤定——
只要等陣時間,我氣消了,他走過來,輕飄飄找個藉口,“喂,有本書適合你看,要不要我借你看看啊?”我就會頭腦發熱地接受他?
想到這裡,我又不禁覺得,他閒適的姿態,令人無名火起。
原本內心因他而起的柔軟,也即刻硬化。
我用力推開門,走到他對面坐下,帶起一陣風。
他抬起頭,溫柔地衝我笑,“又是誰惹到你?”
“你不知道?”我故作吃驚。
“不會是,區區在下我吧?”他放下書,指指自己的鼻子。
“ 孫教授果然聰慧過人。”我誇張地冷笑一聲。
他啞然失笑,然後擺出一副,我有涵養,不同你小女子計較的表情來,揮手讓侍應生端了壺蜂蜜柚子茶過來。
他一邊替我斟茶,一邊說:“秋涼了,你在外面喝足一整日冷風,先喝杯熱茶,暖暖胃。”
“我不喝茶,我要咖啡。”我捏著嗓子,“誰要喝這麼甜膩的東西?”
“你今天已經喝太多咖啡了,還是喝柚子茶潤潤肺吧。秋燥,人容易發脾氣。”他故意看我一眼,然後將茶杯塞進我手裡,“看,手這麼涼。”
說完他又握住我另一隻手。
我忽然有點感動,這些事情向來只有我老媽會為我考慮。
“如果你是斟茶認錯,我就喝。”我故意為難他。
“好,都是我的錯,罰我餘生都聽你差遣。”他哄著我喝那杯茶,聲音放得很低,低到幾乎聽不清,但我的臉卻紅了。
唉,誰說三十多歲的人,不能發十八歲的春?
不過——
我並不打算就這樣輕易放過他。
“你一消失,便是幾個月,連音訊都無,誰能差遣得動你?”我故意拿話揶揄他。
“江小姐,我每日在‘浮生’,從未挪過地方。況且我電話未變,家也未搬,你怎麼會說我消失了?好像當日拂袖離去,玩失蹤的是你吧。”他居然如此無恥,竟然將賬算到我頭上。
“誰讓你瞞了我那麼多!”我原以為他是來低頭認罪,外加討好認錯的,卻沒想到他竟然質問我。
“隱瞞你是我不對。但我的過去,我犯下的錯都無法改變。那時我並不知,這世界上還有一個你。”他無奈地嘆了口氣。
“可是,那天我走時,你一句挽留都沒有。而且幾個月連個電話都不打來。”我想想便覺得委屈,自己差點就忍不住去主動找他了,從此喪失主權,舉白旗投降。
“紹宜,你講點道理。當時我同你說,請你給我一個機會。你卻一言不發,掉頭就走。”他依舊握住我的手,“我們都是成年人,我只能尊重你的決定。”
“你連放低身段,說一句懇求的話都沒有。”我仍然心有不甘。
“挽留?我當時也在氣頭上。我向你全盤托出,你卻一字不留,走得那樣決絕。你轉身離開的姿勢,一直在我腦子裡迴圈播放。我一向欣賞你的灑脫,但那一刻我恨你這種灑脫。”他居然埋怨起來,“我一直以為你不同於別的女人。”
“你什麼意思?嫌我小氣?”我吃驚地望著他,此刻他不痛哭流涕感激我不計前嫌,反而來痛斥我的絕情寡義?
“紹宜,真人面前不說假話。你們女人常常逼問男人,如果我變老變醜,又或是生乳癌,你還會愛我嗎?男人不假思索地肯定,你們會覺得輕率。稍一思慮,你們又立即認為欠缺誠意。可如果我們男人沒錢、沒房、沒地位,又或者禿頂凸肚,你們又能否保證不離不棄?女人都討厭男人,計較她們的過去。總認為,我的過去與你無關,我們難道不能覺得寒心嗎?我承認,我是小氣,我為你不肯接受我而深深失望。所以我心灰意冷,沒有再挽留,甚至一度不想再挽回。”他握住我的手,說得言辭懇切,卻聽得我字字錐心。
我想抽回我的手,“那你為何還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