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大人果然高興了,哼著歌貼福字去了,剩下我頓足捶胸在正屋裡轉圈。
孫玥打電話來問我家的年夜飯菜譜,沒說幾句就聽出我不對勁,追問到底怎麼了。
“我剛發現自己有個毀人不倦的媽,還有一個為了哄老婆沒有原則的爹。他們把我打扮成哪吒了,你想看嗎?”
“不看,”孫大聖很乾脆,“我怕吃不下年夜飯。”
“今天這條街的人都吃不下年夜飯,下午我還要去送丸子呢。”
“你再給每家寫一封致歉信吧。”孫玥的大笑在話筒裡嗡嗡作響。
下午江佑來房間找我,我爸吩咐他跟我一塊去挨家送丸子,看我懨懨的,江佑使勁誇,說衣服好看辮子好看,可唯獨落下了林曉蕾這個人,這廉價安慰太虛假了,我喝令他住嘴。
他悶聲站了一會,轉頭出去拿回來一個紙袋子,“你要是實在不喜歡棉襖,就穿這個吧。”
我開啟看是依戀新款,白色的毛衣,吃了一驚,“你什麼時候買的?”
“你不讓阿姨織毛衣,我想可能是覺得織的沒有商場裡賣的好。”他笑得有些不自然,臉上那抹紅瀰漫到了脖子。
我心裡嘆了一口氣,他怎麼知道這裡面的事呢。這個老實孩子啊,要不是今天給我拿過來,不知道放到何年何月呢。這件衣服不便宜,夠上他半個月工資了。我把袋子放到一旁,從零用錢裡拿出四百塊錢還給他,“衣服算你替我買的,這個錢你收下。”
這話不知怎麼招惹了他,他蹭的走過去拿起袋子,繞開我哐哐的走了。
唉,今天沒看黃曆,諸事不宜啊。
我對著鏡子整整兩坨辮子,抱著噁心死人不償命的卑鄙念頭,走出了屋門。我媽已經把丸子分好了,我端起盆走出院子,心裡說,對不起大家了。
江佑從背後竄出來,一把搶了盆端在他手裡。我住了腳,對著他的冷臉提醒道:“大過年的不許扳著臉,你要是跟著我就高興點,象我這麼笑。”說著擠啊擠,擠出一個笑臉。
“蕾蕾。”江佑輕聲叫道。
我一愣,這是小夥計第一次叫我名字,他每次省略稱呼直接說事。江佑不是個能言善辯的孩子,做的多說的少。不單不喜歡叫我名字,對我爸媽也是極少稱呼,他腿腳快,聽見誰招呼了常是一溜煙跑到人面前等指令。林徽同志最喜歡他這點。她常說,男孩子這樣好,穩重。不過,我覺得我媽不客觀,我爸就是又能說又能做。
“開心點好不好?”他的聲音很輕柔象一股涓涓細流滑過我的耳朵。
“我挺開心的啊,你看我難過嗎?”我使勁笑啊笑。
“你是不高興。”
他說得沒錯,我的確是不高興自己這幅怪樣子見人。於是卸掉了偽裝,“你說我媽是怎麼了,非要把我弄得傻了吧唧的,答應我江佑,過了今天就徹底忘了我這幅樣子,永遠不要再想起來。”
他沒應答,只是歪頭看著我,轉而將目光挪向了巷子口,象是刻意忽略眼前的小肉球。
他手中鋥亮的盆子映出我紅紅的棉襖,兩坨辮子因為角度的變形更橫寬橫寬的,醜得嚇人,我重重嘆了口氣。
鄰居們已經習慣了我家每年來送丸子,各家都準備了回應的食物,他們看到我無一例外的說著客套話,什麼蕾蕾好看啦,越來越像媽媽啦,鄰居郭奶奶更絕,非要跟我照個像藉藉喜氣,嚇得我拔腿就跑,留下影像真成一輩子的汙點了。弄得江佑在後面抱著盆追我。
送完最後一份丸子,我捂著腦袋往家奔,象踩了風火輪。
今年除夕的年夜飯添了一個人,帶來的熱鬧多了不少。每年我家的飯桌上冷盤熱菜不少,可吃不下多少,怎麼端上來還要原樣端下去。江佑來了,讓我爸很高興,每道菜都要問他好吃嗎,小夥計也會拍馬屁,玩命的誇吃的也香。他胃口真好,不象我,嘗一小口就放筷子。
“我告訴你小江,你要是能把我這手藝學了去,將來當個廚師沒問題。”
這話我信,要是不讓我爸賣包子憑著這手藝開個餐館也是輕輕鬆鬆的,可惜林家這個招牌不能讓他發揮。
“那就教教江佑,有了本事好過以後總這麼打工呢。”我媽也附和這說法。
江佑同樣會順杆爬,馬上給我爸斟上了酒,說要拜師學藝。
我在一旁起鬨道:“要磕頭,拜師哪有不磕頭的。”本來玩笑的一句話小夥計認真了,起身就磕了三個響頭。喬大新同志居然穩穩坐著連客氣一番都省了,我爸這領導欲不是一般的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