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點點頭:“好的,多謝。”
Sissy笑得眼角都微微眯了起來:“您總還是這般地客氣呢。”
我端起茶杯,濃郁而鈍重的香氣襲面而來。微微抬起頭來,就能透過落地的大玻璃窗看到外面初春解凍的湖面,稀落地有幾隻飛禽落在湖中,悠閒地巡來弋去,時不時輕輕地用喙理一理被撥亂的羽毛,一派安逸恬然。
這就是我現在的生活,相比於半年前那種忙碌且時不時煩惱的瑣碎日子,現在的奢華和舒適虛假地讓人難以相信。我突然想起來那個清晨,那個疲憊不堪、初霞未晚的清晨,我坐在豪華車的後座裡面聽著柳下完全不適宜的求婚。他說,他可以給我任何人可以對生活要求的一切。他沒有說謊,可是我做了什麼來值得這一切?即使被無微不至地照顧著,被人看似全身心地關愛著,卻更加深了內心的惶恐和不安。應為這一切的一切,都不是因為我的努力而來的,並不是我應得的。即使有一天這如恩賜般的一切都被人剝奪,我又有什麼立場來申訴或者不平?
所以不想聽Kaitlin夫人說話,除了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更多的是不安。害怕著變數,任何一切可能改變目前這種狀態的變數。
我輕輕抿了一口紅茶,濃郁的香氣一下子盈滿了全身。在那樣強烈而毫不猶豫的香味的影響下面,對面前桌上各色的茶點都沒有了興趣。
將茶杯放下來,突然想到,如果有一天這一切都結束了,如果有那麼一天我像是從一篇童話裡走出來一樣回到自己原來的世界裡面去,沒有柳下、沒有執事君、沒有Denes、沒有淡髮色的彆扭小孩、也沒有Sissy,我會怎麼樣?會惋惜,會留戀麼?肯定會的,因為我原來的生活裡面是無法碰見這樣的人的。可是會不會也感覺到哪怕是那麼一點點地鬆了一口氣呢?
這個問題突然讓我害怕起來,比那種時隱時現的不安確定了多的害怕。彷彿在質疑什麼根本的東西,否定什麼我現在賴以生存的東西。
難道我現在不開心麼?這樣被關心著這樣被愛護著,還不開心麼?還會因為想到能夠擺脫這種境地而鬆一口氣麼?
和柳下在一起,不開心麼?
啪嗒一下開門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路,轉頭看過去是一身正裝的柳下站在門口。一副剛從飛機上下來沒多久的樣子,大衣就搭在手臂上。眉宇間有一點點冷淡到厭煩的味道,伸手扯開了領結。
大約一個多禮拜沒有見面了,雖然一直有電話和郵件的聯絡並不會怎麼覺得寂寞,可是這一刻看到他才體會到一種奇妙的思念。我立刻站起來幾乎是跑了過去,一把把他抱住:“歡迎回來。”
他微微頓了頓,然後笑了下伸手抱住我:“嗯,我回來了。”
九十九
酒會這種東西,有過兩次之後也會自來熟了。剛開始照樣還是挽著柳下的手進門,然後稍稍轉了一圈與主人和幾個賓客打了招呼,接下來就完全沒有事情了。
我端著香檳站在邊上,完全沒有要去和任何人搭訕的慾望,很慶幸的是也沒有人有要上來和我說話的意思。
執事君沒有來,柳下被人借走了現在在一旁神情有些凝重地不知道在聽什麼。原來唯一可以說話的Denes和淡髮色的小孩都在瑞士。我穿著那把胸口勒得幾乎不能吸氣的禮服抬頭挺胸筆直地站在牆邊上,看著站在主人位置上一動也不動且露出讓人看了不禁生起岑岑寒意的微笑的伯爵、還有站在一旁盛裝打扮卻依舊冰冷而面無表情的Quintessa,突然有些嚮往起瑞士來了。
這個渴望在盛裝的Cadence款款地向我走來的時候,愈加鮮活起來。
她美麗的面上笑得一派大方,彷彿我們就算不是什麼相交頗好的閨友也起碼有著過得去的社交關係,語氣中帶著毫不掩飾的虛偽:“我親愛的妹妹,想起來我已經有多少時間沒有見過你了,真是叫人悲傷的事情。”
我當即差點嗆死在一口香檳上。
款款幾步她就走到了我面前,站得近得她那粉紅色的禮服都快要貼到我身上了。我一時不知道怎麼反應,Cadence如果是冷言冷語或者針鋒相對,我或許還能知道該怎麼做,可是現在這種樣子,難道Cadence中邪了?
我茫然地看了她幾秒,然後看到旁邊諸多不加掩飾的好奇的目光,才突然記起了這是在哪裡,立刻反應了過來。攔住一個服務生把香檳的杯子放在他的托盤上,然後笑著上去親親密密地拉住了她的手:“是啊,真是可怕的事情,你怎麼也不經常到家裡來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