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走出來的是宇文太太,老人顯得心情很好,並沒有覺得自己是最後一個從屋裡出來的,全家人在等她。她滿面笑容地對大家說:“都齊啦!咱們到後院去吧。”
宇文先生看到這兩位老太太磨磨蹭蹭,還是總是有理,可當著孩子們的面也不好說什麼,就招呼大家道:“咱們走吧!”
崇德走到他父親跟前說,“爸,您小心點,後院的燈不太亮。我在前邊走。”他心裡想的是:剛才這些孩子沒人看著,不知到後院幹什麼去了。說完,他就先搶在父親前面向後院走去。
每年三十晚上,宇文家祭祖儀式都要在這個時間舉行,宇文復禮也要帶自己的家人回到老宅,同哥哥的一家共同祭奠祖先,然後共度除夕夜。宇文先生兄弟倆人多少年來一直這麼做了,而且他們倆人把這件事情看的非常重要,他們從未解釋過為什麼要這樣做,也未要求和告戒孩子們將來必須要像他們今天一樣去做。他們知道時代的變遷和社會的進步,這祭祀的儀式似乎有些古舊或落伍,但是他們始終認為這件事的意義似乎大於形式,他們希望以自己的行為影響自己的下一代,讓晚輩們把這古老的習俗一代代地傳下去,也免得使自己愧對祖先。宇文先生今天晚上臉颳得乾乾淨淨,頭上的白髮梳理得整齊,神情顯得格外坦然。老人上身一件黑色的絲織的小棉襖罩一件藍布中式罩褂,下身一條黑嗶嘰褲子,腳下一雙千層底的黑棉鞋,以一家長者的身份在前面領著眾人緩步向後院走去,他一邊走一邊又和身旁的兄弟宇文復禮商量著什麼。他的兄弟復禮身材略比他高一點,六十多歲,花白的頭髮有些稀疏,戴一副黃框的眼鏡,穿著的比較筆挺,棉服外一身灰色毛料的中山裝,穿得黑色的棉皮鞋走起路來比較沉重,跟在宇文先生後面不住地點頭,有點言聽計從的樣子。
孩子們今天異常的興奮,因為今天不僅能吃和玩,而且磕頭後兩個爺爺能給雙份的壓歲錢,所以還沒等爺爺走過遊廊的一半就從兩個爺爺的身旁擠了過去,跑進後院的北屋。
崇德在屋裡正站在香爐前用火柴點香,他回頭一看孩子們跑進來,扳起面孔問道:“誰把這的香拿走了?”
這些孩子互相看了看嘻嘻地笑著無人說話。崇德還要說什麼時,兩位老人已經邁步進了屋,他也就不再說什麼了,只是狠狠地瞪了一眼這些孩子。兩家人大大小小大約有二十五六個人,在這北屋中間的一間屋裡站都站不下,由於宇文先生並沒有把兩邊隔斷的門開啟,一些人就只好站在門口了。這是因為旁邊的兩間屋裡堆放著的都是躺箱、立櫃和一些無用又不捨得丟棄的東西,這兩間裡幾乎沒有下腳的地方,而且多少年很少打掃過,裡面是又髒又亂堆積了多年的塵土。去年除四害房上房下地敲鑼打鼓嚇走了一窩多年居住在房樑上的黃鼠狼,從那以後這裡夜間經常發生奇怪的聲響,一到晚上後院就像籠罩在一種詭秘的氣氛之中。現在跨院兒也搬進了一家人,而且今天這院子和屋裡一直點著燈又燒著香,要不然孩子們晚上可不敢到這裡來玩。其實只不過夜間有一兩隻飢餓的野貓來到後院,在捕捉躲避在這裡的老鼠時發出的聲音。可是衚衕裡卻傳得風言風雨:宇文家的祖先顯靈了。說的都是四字真言:大沖之年,天相已亂,退居守宅,以保後人,謹言慎行,避此劫難。宇文先生雖然思想上比較守舊,但是並不迷信,對衚衕裡的流言一般不太相信。宇文先生聽了這善意的流言,只是一笑了之,不太在意,老人心中也明白這流言出自何人之口。
宇文先生和宇文復禮兄弟兩人一起走供桌前,宇文先生看了一下桌上擺的點心、水果等供品很滿意,對他兄弟復禮說:“你看你們拿來的蘋果真好,個兒大顏色也好,擺在桌上上供用正好。”
“這是香蕉蘋果新品種,要不知道會以為是蠟做的。”宇文復禮說著,走進八仙桌子摘下眼鏡,低頭仔細地看了看擺在八仙桌子上的牌位,他抬起身說道:“大哥,三姑已經去世有三年了,她的牌位應該放進祖宗龕裡了吧。”
“噢,這事我也想著來了。可是龕裡沒有地方了,先放在那吧。將來再想辦法。”宇文先生看了看這些被供奉的牌位,點點頭說道。
宇文太太拿了兩個鮮紅的棉布墊放在地下,走到進前對他們二人說,“大家都等著呢,你們別聊了。把蠟燭點著,開始祭祖吧。”
“這馬上就開始。”宇文先生說著,用火柴把放在小條案上的四個大蜡燭逐一點燃。
當四根大紅蠟燭呼呼地燃燒起來,它們放出的光亮似乎具有魔法般的手段一下子就驅散了屋中那種陰鬱垂暮之氣,把屋子裡照得通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