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著頂破氈帽,身上的棉衣破得來露出了黑棉花,腰上繫著布巾,但津神可頂好,笑呵呵的跳下車來,呵腰說:
“公子爺和奶奶上那兒,請上車。”
本來麼,兩人年歲相當,又是一般秀美,那年頭,若不是帶著小媳婦,姑娘家很少跟人上街,阮天鐸一皺眉,塞北觀音雖說這樣稱呼有些刺耳,但聽在心裡,可是有些兒甜甜的,兩人裝作不曾聽見,阮天鐸讓鐵若蘭上了車,才擠身進去,鐵若蘭一轉身,拿背朝著阮天鐸,說:“討厭,都是你。”
阮天鐸心說:“這又不是我叫你,生我的氣怎地。”他正在車門裡躬著背,不知坐好,還是不坐的好。鐵若蘭又噗哧一笑,把身子微微挪了一挪。
阮天鐸坐定了,輕輕嘆了口氣,心想:“大概天下的女人都是這個樣兒。”
他這一想,不由又想起薛雲娘來,神色一黯。不知她入了侯門,成了什麼樣兒,正是佳人已屬沙吒利,義士今無古押衙。
隨又心中一恨,心說:“我還想她則甚,她這般無情無義,不然,憑她的本事,遠走高飛還不容易麼。”
塞北觀音以為阮天鐸生她的氣了,細想起來,確是自己鬧小性兒,不由對他一笑,說:“彆氣了,你不想,這有多氣人。店裡街上,都這麼稱呼人家,怪難為情的。”
這時馬車已轉入北大街,十月末快下雪的天氣,早晨很冷,街上行人不多,阮天鐸很想問明白,是胡錦雯住在天福衚衕,還是先向那兒打聽她的下落,但阮天鐸可不敢問。
騾車走了半個多時辰,才出了正陽門,前面已是天橋,阮天鐸曾經來過這兒,看那走江湖賣藝的,跑嗎頭耍把戲的,賣膏藥的,說書唱曲兒的,賣冰糖葫蘆的,擇字算命的,亂哄哄正在拉篷擺攤,鐵若蘭看得挺有趣,對阮天鐸說道:“回頭我們也來逛逛好麼?”
阮天鐸知此地距天福衚衕不遠了,越近,心裡越急,聞盲支吾道:“好”,那知塞北觀音鐵若蘭這一動了玩心,逛天橋,竟生出不少事故,把個北京城鬧得來地覆天翻。
且說騾車三拐兩彎,已在一個衚衕口停下,阮天鐸知已到了地頭,和鐵若蘭下了車,付過車資,趕車的老頭兒也跳下車來,說:“公子爺和奶奶找哪一家,我可是挺熟,這一帶的人家,我挨著門兒也數得出。”
阮天鐸道:“那敢情好。”可是他卻答不上話,直到現在,仍不知道,塞北觀音肚子裡賣的什麼藥,一提到找胡錦雯,就成了金人三緘其口,所以掉頭望著她,等待她來回答。
鐵若蘭這才道:“你知道有個賣花的老婆婆,姓謝,人家都叫她謝姥姥的。”
趕車老頭兒呵呵笑:“我道兩位找誰,原來是她,我不但認識,而且和她挺熟。喏,就在這衚衕裡面左邊第三道門便是。”
趕車的老頭兒還頂爇心,話一完,就向衚衕裡奔去,還未到門口,就聽他嚷道:
“謝姥姥,謝姥姥,在家麼,有人找你來了。”
等到阮天鐸和鐵若蘭到得門口,那木門已吱呀的一聲開啟來,一個津壯的黑小子出到門口一站,說:“誰來找。”一見趕車的老頭兒,就笑著說:“原來是你,怎麼這早就出來趕車。”
趕車的老頭兒用手一指,說:“這位公子爺和這位奶奶來找,還早呢?都快打午炮了。”
那黑小子一看,一楞,轉身就跑,鐵若蘭叫道:“小黑子,在家嗎?”隨叫隨向屋裡走去,阮天鐸也緊跟在後面,才進屋,就聽一個蒼老的聲音說道:
“怎麼鐵姑娘來了,還不快請。”
隨見裡面顫巍巍的走出來一個老太婆,看年紀總得六十以上,鬢髮賽雪,皺紋堆面,滿臉慈祥,一見鐵若蘭,就說:“喲!鐵姑娘,幾年不見,你竟長得這麼高了。”
掉頭又對阮天鐸一打量,又道:“怎麼?鐵姑娘,你已有了姑爺了,噯喲!好體面的一位公子爺。”
鐵若蘭一跺腳道:“姥姥。你怎麼亂說。”一個臉兒比先前羞得來更紅。
那謝姥姥以為鐵若蘭怕羞,就說:
“誰家姑娘不出閣,有甚害臊,鐵姑娘你是幾時大喜的。”
她這麼嘮叨不休,把個塞北觀音臊得恨不得找個地縫兒鑽進去。連聲急呼道:
“姥姥,姥姥,你敢是老瘋癲了,我幾時……人家是阮公子,是找雯姊來的,你還不叫雯姊出來。”
阮天鐸先前見兩人一問一答,鐵若蘭臊得來連連跺腳,心裡是說不出的一種滋味,這時見她提到胡錦雯了,忙趁前一揖道:“姥姥,不知胡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