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向覡門開戰!”甘棠站在龍車之上,兩眼放光,喃喃道,“打吧,把大荒打碎了才好……”
少丘站在她身邊,皺眉望著她,沉聲道:“她不是要開戰。她是在要挾少覡氏,臨死前,她想拉個墊背的。”
“怎麼說?”甘棠眨了眨眼睛。
少丘平靜地望著山巔的兩大半神,這大荒間人人仰望的身影在諸天的雪影中顯得無比悠遠,然而這等超越精神力的謀略之戰更是讓他心底發寒。
太巫氏是看準了少覡氏的破綻,把他往死裡逼!
“你要知道,”少丘向甘棠解釋,“少覡氏六十年來,最大的心願就是滅掉巫門,使覡者取得祭祀權。這十年來雖然先後聯合虞岐阜、姚重華父子,在三大部族先後逐巫,使覡門的實力蒸蒸日上,但是整體上仍舊比巫門遜色了很多。尤其是大荒民眾心中的信仰,並不是簡單的逐走巫者就可以改變的。”
“那麼,太巫氏一死,少覡氏再無牽制之人,幾乎無敵天下,滅巫大業豈非更加順暢了?他幹嘛要死!”甘棠哼道,“有毛病。”
少丘苦笑。這個曾經的淳樸少年眼中閃耀著智慧的光芒,在大荒兩年,幾乎已經不再有浮雲暗夜能夠遮住他的眼睛。
“因為,太巫氏想要他死!”少丘耐心地道,“若是他不死,太巫氏死後,巫門還有誰能制他?雖然太巫氏處於瀕死之際,精神力對他無法構成威脅,但巫門強大的實力,卻是太巫氏最大的利刃。她明確告訴少覡氏:你若是今日不陪我死,我就命令巫門向覡門全面開戰,大家拼個你死我活。”
“那就拼唄。”甘棠不耐煩道,“少覡氏不是早就向巫門開戰了麼?”
“唉,怎麼說你才能明白呢?”少丘無奈道,“若是覡門能拼得過巫門,少覡氏和姚重華何必偷偷摸摸,利用司幽出面呢?太巫氏一開始就明白地告訴少覡氏,大荒十分,覡者不到四分。一旦以武力解決,覡門必敗。太巫氏正是看準了這,才要挾他。因為太巫氏開出的條件就是:他今天若死了,就讓巫門和覡門隨著時代的發展自由角逐。哪怕最終巫門覆滅也不悔。”
甘棠哼了一聲,她算是徹底明白了。
這時幾乎所有人都明白了,便是擔心少覡氏中了太巫氏預言術的覡子幽和姚重華,也陷入沉默之中。他們已經明白,這不是預言術,而是更可怕的,巔峰決鬥層面的戰略施壓!
無論是預言術還是巫術,世上所有的神奇法術都有法子破解,但戰略層面的決鬥,卻是無法破解。除非你擁有比對方更具洞察力的目光。
可惜,世上再強的戰略家也強不過太巫氏——這個幾乎看透了過去與未來的女人。
山間撲簌簌地落著雪,覆亞在豐沮玉門之上——僅僅瞬間前,它們還只落在玉門峰上。
“是來送別老夫的麼?”少覡氏哈哈大笑道,“他必將與毀滅者同行。好預言!好謀略!”
太巫氏微笑地看著他。
少覡氏也微笑地“看著”她,忽然一笑:“也罷,你我活了近百年,鬥了六十年,老夫終是扳回了一局。覡門興盛的根基已然奠定,餘下的些許小事,就讓孩兒們去完成吧!”
他“遙望”浩瀚的虛空,喃喃道:“老夫祭祀諸神六十年,還從未見過他們的模樣呢,也該見一見啦!”
說完,他哈哈長笑,再不說話,袍袖一拂,轉身走進了豐沮之峰的深處。走著走著,身軀漸漸稀薄,直到在空氣中化作淡淡的虛影……
太巫氏亦是哈哈長笑,笑聲中,盤坐的身體忽然燃氣熊熊的烈焰,那火焰純淨得有如一抹燃燒的丹霞,將玉門峰頂照得光芒四射。哀慟之聲響徹豐沮玉門。
巫覡二門的最高領袖,同時崩滅!
覡子羽正在黃河的沙岸上賓士,艾桑和白苗跟在他的身後,三人騎著鹿蜀,沉悶的蹄聲敲打著沙灘,濺起一溜的積雪和泥沙。
忽然間,三人所騎的鹿蜀一聲長嘶,面露驚懼之色,四蹄咔嚓嚓地停住。三人大吃一驚,白苗噌的一聲將破玉弓擎在手中,全神戒備,艾桑疑惑地四顧,奇道:“沒什麼人啊!”
覡子羽皺眉不語,伸掌拍了拍鹿蜀,那頭鹿蜀低下了頭,渾身顫抖,卻是不動一動。三人正在驚異,忽然眼前的虛空漸漸發生了變化,無形的空氣漸漸凝聚,最後竟然凝作一個近乎實體的人形!
三人目瞪口呆,那人形逼真至極,幾乎與真人無二,破爛的衣袍,枯瘦的身材,蒼老的容顏,黑洞洞的眼眶……竟然是少覡氏!
覡子羽大吃一驚,急忙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