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犀隊長眼前一黑,戰犀嘶吼,無窮無盡的虛空轉眼見他吞噬,天生橋下的深淵靜靜地張開了大口,戰士和犀牛噼裡啪啦地如雨而落。
“不滅暘谷,甘棠誓不為人!”
這是勇敢的戰犀隊長,在這個世界上所聽到的最後一句話。
夜色碧透,彷彿一塊巨大的水晶懸浮在頭頂,月亮已然隱沒不見,西天只留下一抹光暈,在碧空中映照出淡淡的輝芒。
少丘抱著一柄骨矛,坐在斷裂的天生橋畔,山岩籠罩的黑暗裡,閃耀著無數雙幽亮的眼眸,黃夷戰士彷彿野狼一般潛伏著,警覺地注視著懸崖那邊的動靜。
“天快亮了。”身邊的甘棠打了個呵欠,喃喃道,“也不知薄希爺爺他們撤退了多遠。”
眾人砸斷天生橋後,暫時阻隔了戰犀勇士的追殺,薄希便分派了三十多名戰士守衛天生橋,狙擊追來的戰犀勇士,自己則扶老攜幼,抬著受傷的族人,往茫茫的成侯山深處撤退。
一路上,鮮血淋淋漓漓,哭聲遍地,族人們均知這留下的三十多名戰士只怕無一能夠活著回來,父母、妻兒都是戀戀不捨,卻互相扯開了拉住親人的手,彼此攙扶,一路嗚咽著走入茫茫大山。
少丘看得眼眶發熱,拼命不讓自己想起空桑島那場慘烈的殺戮,從一名戰士手中奪過一柄骨矛,默默地坐在了天生橋頭。
甘棠慢慢走過來,抱著膝蓋坐在他身邊,兩人肩靠著肩,頭挨著頭,望著幽秘的星空默然無語。
東方的天空慢慢漂白,這一夜,懸崖對面只是燃起了熊熊的火光,卻是那些戰犀勇士將黃夷部落的房舍盡皆點燃,烈火燒了半邊的天空,一直到凌晨仍舊不熄。
黃夷戰士們渾身顫抖,握著骨矛迎風站在懸崖邊,望著對面的火光,目光也彷彿在燃燒,卻是一言不發。甘棠站在天生橋上,懸崖中的雲氣在腳下繚繞,臉上的淚水順著潔白的下頜滴入懸崖深處。
“憑著我的名字起誓——今生若不將金天部族殺得雞犬不留,我甘棠生不抬頭,死不入土!”甘棠牙齒緊咬,一字一句地道,聲音森然,少丘只覺脊骨間寒氣直冒。
第四十九章 黃夷之劫4
“你會幫我報仇麼?”甘棠沒有回頭,淡淡地道。
少丘握了握手中的骨矛,矛杆冰涼,面板彷彿在微微戰慄:“我……”他有些無言以對,被屠殺的族人已然可憐如斯,可他卻要幫助她去屠殺更多的人麼?可是,面對如此兇惡的敵人,如此悽慘的族人,他又能無動於衷麼?
“我……會幫你討一個公道。”少丘慢慢道。
“哼,”甘棠冷笑,“公道是什麼?我黃夷部落被欺壓了四百年,幾時見過所謂的公道?誰會為我們主持公道?黃帝?帝堯?還是諸神?我告訴你,少丘,無論誰欺壓我的族人,我都要讓他付出慘重的代價!甚至金神蓐收,他也沒有資格來阻止我!”
少丘打了個寒戰,勉強笑道:“野梨子,不可對諸神無禮。”
“呸!”甘棠臉色冷酷,呸道,“他護佑我的族人,我便承認他是神祗;他捨棄我的族人,我便當他是一抔泥土!”
“嗯,這話倒不假,神祗也無非是泥偶而已。”少丘笑笑,然後默默凝望著她柔弱的背影,只覺這具小小的身軀彷彿是一塊冷硬執拗的山岩,矗立山巔,充滿了冷硬、執拗、野性與天地間無法羈絆的自由。
“甘棠,他們……回來啦!”遠處的孟賁忽然大吼道,“全體戒備——”
聲音彷彿在微微顫抖。
少丘和甘棠渾身一震,縱目朝遠處望去,只見遙遠的天際,一道青色的光影凌空飄飛,宛如一隻巨鳥般掠著山巔飛翔而來。漸漸近了,才看清那人衣袍飛舞,身形瘦長,依稀卻是木慎行。他腳下居然踩著一塊木板在半空中滑翔!
“天!”少丘瞠目結舌,“難道人居然能在半空飛麼?”
“哼,”甘棠冷冷道,“這是木系的飛行術,木神御槎。以木元素力凝出一塊木板,人踩在木板上從高處往下滑翔。能飛出百丈已然是不錯了,雖然不及水系的御風術,但速度之快猶有過之。”
少丘面色凝重:“以他的神通,這十多丈的懸崖根本無法阻止他。”
甘棠等人也是面色凝重,陷入死亡般的沉默。
木慎行飛到近前,輕飄飄地落在懸崖對面,接著山坳裡出現了戎虎士那巨大的身軀,彷彿一頭兩丈高的猛獸般在山林間縱躍如飛,想想也是,若是以戎虎士這等體型也能施展木神御槎,那這門神通的載重量也實在太強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