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隔了窗,偷窺她的一舉一動。有時她的身影被遮住,他便伸長了脖子,想更貼近一分。可如何接近,都觸不到她的心,她為一個人而舞,為一個人歡笑。那個人慢捻著十九弦的瑟,錚鏦清響,與她相合。
他們是相配的一對,他卻是局外的可憐人,貪戀她無心的一顧。記得那次不慎被仇家盯上,他無意中避入她的船,追蹤的人緊隨其後殺至,被她悠閒撫瑟的姿態瞞過。對方去後,她鎮靜地取了十兩黃金,放在他面前。你不像壞人,拿去,找個地方好生安頓。他微微一笑,看見她清澈如水的眼裡,並無懼意。我叫滄海,他告訴她本名,捨不得就此離開。
錦瑟。她的手凌空拂過案上的瑟,低聲地說,我應該叫這個名。他訝異她的說法,忽而頓悟,風塵裡淪落的人,誰又記得最初的名。他泛起了酸楚的憐惜,她一派澹然地舉起了送客的杯。那是他們的初識,望帝記住了她,暗暗吩咐手下留意她每日的行蹤。
以為她真是雲淡風輕的女子,看透一切世情,望帝漸漸發覺,她也別有掛心的人。每次那個樂師來,她會拒了其他客人,早早焚一爐香,薰染最鮮妍的舞衣。他有些偏執地躲在旁邊的船上窺探,一坐就是一兩個時辰,時常忘了玉狸社的職責。在所有的客人散後,夜深人靜,他往往熬不住思念,從鄰船跳上她的船頭,要她留意他的存在。
他叫她跟他走,離開這是非之地,錦瑟淡淡地反問,你知道是誰讓我進了這一行?然後指了自己,笑著說,不是別人,是我自己。我要做最紅的阿姑,你看,如今我做到了。她嫵媚笑時,他發覺全然不懂女人的心思,不知她究竟想要什麼,但他明白自己迷戀上這個女子。當她奏起瑟,跳起舞,他寧願放棄江湖上的所有,陪伴她直到終老。
可惜,她是不會要的。
他的心像被剪子鉸了,痛得大喝一聲,睜開眼,迎面是探詢的一張俏面。一件織金妝花絨襖子,裹了一個明眸善睞的鬼靈精,她溜溜地打量望帝,耳鬢飄去似曾相識的香氣。撲鼻的香氣令他忘卻不快,對了眼前花光明媚的少女,道:“你是誰?”
少女嘿嘿一笑,手指搭在他臉上,他想起那裡有道很深的劍傷,此刻竟不痛了。少女呵氣如蘭,笑眯眯地道:“先告訴我,你是誰?”望帝掃視四周,綺麗的紗帳,雕漆的桌椅,他身在一戶富庶人家,或是上等客棧。他記起那座橋,她不過是橋上的過客,如何能找到自己?難道只是因為酒味?
“不僅是酒味,還有血腥,你的血和其他人的血,氣味不同。”少女看破他心意,像在談論髮簪的款式,閒閒說道,“你身上有十七人的血,那件血衣臭也臭死了,虧了紫顏幫你脫下來。換了我一個人在,情願不救你。”
紫顏。望帝彷彿聽誰說過這個名字,一時想不起來,他的頭腦仍很混亂。十七人的血,這少女憑什麼報得出,她又是誰?一陣疲倦襲來,他正想倒下,少女托住他的頭。
“喂,等等,喝完藥再暈。”她的口氣並不十分和善,甚至透著敷衍,望帝卻感到放心。他見過太多虛偽的和氣,少女略帶脾氣的笑容,像他熟悉的幾個頑皮女下屬。他掙扎著喝藥,咂不出滋味,一股腦統統灌下,他要快些好起來,還有很多事等著他做。
“你別胡思亂想,外面不太平,出了這個門,沒人會搭理你。”少女洞悉地說。他的心一拎,照浪城的人想必在大肆搜捕他的蹤跡,這兩人敢收留他,膽大包天之外絕不簡單。曼妙的香氣悄然蕩過,望帝猛地想起,抬頭問道:“你是霽天閣的人 ?'…87book'”
少女咬了唇,詭異地一笑:“你這人真討厭,自己的來歷不說,一味問東問西。早知就不救你!”把他的頭往枕上一扔,拍拍手揚長而去。
他無力去追,直勾勾望了頭頂的帳子,前事一幕幕重回心頭。他不該對照浪城的崛起掉以輕心,不該在局勢危急時流連煙花之地,是他置玉狸社於險境而不自知。胡亂想著心事,煩躁的他忽嗅到清淡的幽香,撇頭一看,桌上一個小小的瓷爐,燃出一縷極細的煙。他凝視裊裊上升的紫煙,人又糊塗起來,苦苦想了想,不知在為什麼煩惱。再往深裡多想那麼一步,就彷彿陷在泥沼裡,被泥濘困住了手腳和頭腦,分不清東南西北。
以望帝對迷藥的認知,他肯定這是種迷香,可是,似乎此時並不排斥它。他享受地閉上眼,那麼,就舒服地再睡一覺,這被窩真是暖和呢。
他睡後不久,床邊立了一個錦繡男子,開啟一盒油綠藥膏,沾在手上,往望帝額頭抹去。“這道疤痕淡多了,這一道有點難對付……這裡最好補一塊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