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狸社的人是間者,是探子,但箇中也有熱血的漢子。在照浪城惹出幾回滅門慘案後,有幫派出高價請玉狸社混入照浪城,若能一舉殺掉照浪則更佳。他本不想接這票生意,座下的盈戈卻說,讓我去。他皺眉,照浪城來路不明,驟然出動太過危險。盈戈說,不,我必是最好的刺客,絕不讓玉狸社陷入險境。
盈戈去了,半個月後,竟以一身重傷帶回了照浪的頭顱。可惜當天,照浪城大批追殺的人馬有條不紊地進行搜捕,讓望帝敏銳地察覺到照浪沒有死。是的,盈戈殺了一個城主的替身,是對方早早預備的局。
但望帝知道,謹慎如盈戈不會留下半點線索,照浪必不是因此追蹤而至。旃鷺說話的口氣和神情,越發證明他的推斷無錯。此時他突然有了生存下去的願望,玉狸社總社雖滅,如果立即號令各地分社避世隱退,也許能躲過一劫。他一個人的命抵不了死去兄弟的苦,但倘若救得了其餘的兄弟,救得了他們留下的親屬,才不枉做他們信任的首領。
他明白旃鷺話中的用意,活的望帝比死的有用得多,無數有價值的情報將成為照浪城對付他人的法寶,甚至不需征伐,用謠言就能毀去一個個青年才俊,憑離間就能分崩以一個個名門世家。他也明白這話背後的意思,只要留他的一條命,無論如何摧殘他的身體和精神都不過分。既然對方不知道暗殺照浪的是玉狸社的人,他還是有機會保住其他人的命,做他最後力所能及的事。
就在他看到旃鷺的這一念之間,他決心活下去,不是籠中的困獸,而是懷了強烈報仇之心的怒龍,有朝一日報仇雪恨。
在照浪城的殺手放慢攻擊時,望帝驀地掏出一把圓潤的珍珠。這種東海大珠通常是進獻給皇族的貢品,顆顆晶瑩奪目。眾殺手正詫異間,珍珠飛向半空,“嘭”地炸出一聲聲巨響。濃煙白光驟現眼前,靠近望帝的幾人胸口涼涼地劃過一刀,珍珠的粉末如白紙撒在身上,像是悼念稍現即逝的生命。
“是循雪珠!”尖叫聲戛然而止,沉重的身軀倒下。循雪珠是個風雅的名,原本的名卻是循血,小小的一粒嵌在寶物上,即能在最疏忽防守的時候,奪人性命。
雪花飄落,掩在望帝身旁新添的屍體上。他已完全成了血人,腥烈的氣味,肅寂的眼神,面前的敵人嗅到了其中危險。他們不覺退後了一步,旃鷺冷冷地瞥了一眼,道:“抓不住他,你們也不必回城,就死在這裡罷。”他好整以暇地坐在椅上,翹起了腿,悠然地欣賞困獸之鬥。
眾殺手驚懼對望,冷汗滴成了冰,奮然朝望帝使出最強一擊,決一死戰。他們沒有退路,望帝也沒有,看見密集如雨的攻勢迎面襲來時,他索性閉上眼,憑本能揮動手中的刀。殺,殺,殺。他的刀渾然與身體融為一體,刀光即是手臂的延長,意念的延長,在殺手的武器未觸及他之前,悍然連擊,倏忽起滅,整個動作行雲流水般順暢。
旃鷺直了眼,低不可聞地說了一句:“可惜。”
密不透風的防守仍有缺口,望帝傷痕越來越多,血淋淋地讓人疑心他已被大卸八塊,渾不成形。久戰乏力,他彷彿全然依據慣性在使刀,旃鷺不動聲色地看著,手指在扶手上敲著節奏,咚、咚、咚、咚,直至按在扶手上。此刻的望帝一口氣接不上,慢了一分,殺手的刀終於齊齊架住他的脖子。
一片雪花飄落,禁不住他的火燙,在刀鋒上化作一攤水,像極了淚。旃鷺緩緩挪至他面前,眉宇間頗有憐才的神色,注視良久,方道:“你很厲害,只有去了你一對胳膊,我才安心。”示意兩旁動手。
望帝忽然道:“一個秘密。”
旃鷺阻止殺手,挑眉道:“你說什麼?”
望帝淡淡地道:“換我這對手臂。”
“放肆!”旃鷺哈哈大笑,“你的命都是我的,怕你不說?”
“死很容易。如果你有心辱虐,我立即便死,並沒什麼。”
旃鷺寒著一張面,眾殺手戰戰兢兢,心知大管事變色時,就是他人倒黴之時。望帝毫不緊張地盯了他看,看到旃鷺的臉色漸漸和緩,恢復冰冷的腔調說道:“成交。”
有人即刻點了望帝的穴道,殺手退開,旃鷺將耳朵湊近。望帝道:“此事非同小可,叫你的人再遠點。”旃鷺塞了一粒丹藥在他口裡,揮揮手,眾人退開數丈,手中的兵器依然握得很緊。旃鷺回望玉狸社之主,道:“如果你想玩花樣,縱然城主不想殺你,我也一樣毀得了你。”
他再度靠近望帝,正待聽到些什麼,耳朵倏地一陣刺痛,熱辣辣地被吐進一粒丸藥,腦中轟然亂響。想伸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