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家了,想那個貧瘠多風浪的小漁村,想那僅能避風的簡陋的家,想母親溫暖的視線,想父親堅實的臂膀,我希望重新回到年少的時光,從不曾經歷過這樣飄零異國的孤苦。”
黃博中說著說著,那聲音感傷又悲涼。
生命的軌跡以無比殘酷又孤獨的形式真實地顯現在桑紅的面前。
黃博中的人生軌跡和每個人都沒有不同,年少時,都懷揣著隱秘的夢想和願望走出家鄉,熱血打拼的歲月,可能會邂逅一份真摯的感情,會有妻兒,可是,當生命以自然的形式必然走向凋零的時候,多少人希望這輩子不曾有過那麼多的淚水和遺憾,只渴望成為當年那個能夠依偎在媽媽懷抱裡的少年!
無論多麼甜蜜繾綣,多麼難捨難分,最終人都要剩下孤零零的自己地走完最後一程。
桑紅伸手握住他的手,感傷地安慰道:“你可以把她們的資訊給我,我回去的話,一定會認真地幫你查詢的。”
黃博中嘆息一般回過神,拍拍她給予他溫暖的小手,從口袋取出錢包,從錢包最裡邊的一個夾層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張發黃的草紙片。
上邊用鉛筆寫著很模糊的一行字跡,桑紅小心地接過來,眯眼細看,顯然是地址姓名,但是因為相隔時間久遠,又被多次摩挲過,字跡有些模糊不可辨識。
“這有點看不清楚了。”
“我說你記下就行了,這個地址姓名在我的心裡記得太清楚了。”
黃博中視線眷戀地望著那張紙,親熱地輕輕撫摸,這張紙是他在離開家鄉的時候,媽媽特地讓村裡唯一會寫字的先生寫下來的,為了讓他無論走得多遠,都能夠找到回家的路。
桑紅從茶几下邊拿出紙和筆,按著黃博中的話認真地記下來了,然後又逐個和他核對一遍,又把他小時候的小名,兩個妹妹的小名,村裡可能記得名字的朋友,都一一問了,聽著他那悠遠又鮮活的回憶,她認真地把一些主要的資訊記錄了下來。
“我會盡力的。”桑紅鄭重地把那張紙撕下來,放到自己包包的一個小隔層裡收好。
“請你也不要有壓力,真的找不到也不必內疚,畢竟四五十年過去了,戶籍什麼的,都可能變得面目全非;
你們這麼大的家族,出動所有的人脈尋找你母親,也用去了十多年的時間,何況那個名不見經傳的小漁村,我也只是姑且藉著你的好心,給自己一個念想而已;
其實我早就有了更簡單的和他們團聚的法子,死了骨灰撒到江水裡,天下的水都是一脈同源的,我可以追逐水流,尋找到自己要去的地方。”
黃博中自我安慰道。
“呵呵,我會盡力的,你就等著好訊息吧;
即使找不到家鄉的親人,我也會好好地把你送到妻子女兒的身邊團聚;
靈魂是沒有重量的,可以隨著意念到自己想去的任何地方,你可以帶著她們母女一起尋找家鄉的親人,那樣想必旅途不會孤單,會有意思很多。”
桑紅微笑著說,雖然她是唯物論者,可是對於一個對死後的靈魂寄予很多渴望的老人,這一刻她希望自己看過的那些有關靈魂的傳說,都是真的。
心裡卻感傷良久,人原來活著是這樣的不堪重負,這個孤獨的老人臨終前最後的願望,不是把自己埋在妻子女兒的墳塋邊,而是要回到家族的墳塋裡,守在父母的身邊。
他想必曾經活得太疲憊了!
當然這裡邊還可能有另外的因素,這是個善良的老人,他不想死後再給任何一個關心他的人帶來經濟負擔,埋在妻子女兒身邊的墳塋裡,一個墓穴的價值在他的經濟狀況看來有些無法承受。
“我們家祖輩一定是積累了功德,才會讓我遇到你這樣善良的女孩子,謝了。”
黃博中誠摯地道謝。
“我們之間謝來謝去顯得太生分了,你就把我當做一鶴來依靠好了。”
桑紅含淚帶笑地說,她明白和一個坦然地談論生死的老者說話,這也是她命裡的造化,他們讓她更加明白生活的真面目。
不過,她很清楚自己的性子,即便生命用最悲涼的形式展現,她依然會用自己全部的精力去感受更多、改變更多,生命悲涼還是喜樂,在現在的她看來,絕對是可以用心去經營的。
……
宋書煜抱著寶寶輕手輕腳地上樓,把他抱到臥室放在床上,開了空調,調到適宜的溫度,之後就靠著床頭櫃在等。
他拿著手機盯著桑紅的號碼,一邊估算著時間,她應該比自己晚幾分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