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牌的套裝,出現在那個破落的酒店裡,會是什麼樣的一種反差,不由噗嗤一聲笑了起來。
“那賣酒女人很有個性。”
“金錢能抹殺所有的個性,她就是例子。”菲爾麗憤憤不平,想來當日的羞辱讓她印象太深刻。
桑紅忙完後從暗房裡出來,只見菲爾麗早就倒在沙發上,靠著扶手,一邊翻看著照片,一邊喝著果汁——那是秦青走之前專門給桑紅榨的,說是美容養顏補充維生素。
桑紅每次看著榨汁機浪費的那些金貴的水果,都覺得心疼得很——不過顯然菲爾麗還算有良心,給桑紅剩下了半杯。
桑紅過去坐在沙發邊上,拿起果汁喝了一口,問:“我拍的照片——好嗎?嗯?”
她忍不住發問,畢竟一個速成攝影的冒牌攝影家,目前只在自己工作的報社裡發表過照片,這讓她確實對自己的水平無法自信滿滿。
菲爾麗抬頭:“你在徵求我的意見嗎?”
“當然,我覺得這方面,你應該是權威。”桑紅認真地說。
菲爾麗低了頭,一張張地翻看著,長時間的沉默,桑紅覺得自己好像又重新回到了高三的課堂上,在惴惴不安地等著考試後老師給的分數。
這感覺實在讓人不爽又無奈。
“黃,我想說的是,你是個勤奮自律的攝影師,關鍵的是你竟然還有捕捉畫面鏡頭的天賦,這很重要。”菲爾麗抬頭說。
“就事論事,你就說一句話,我這組照片到底好不好?”
桑紅覺得心往下一沉,因為以往的經驗就是,一般老師都是先肯定,然後再用一個“但是”來徹底地扼殺你的信心,她都出學了,壓根兒不願意承受任何人這種善意的折磨。
菲爾麗抬頭,素顏露出可親的笑容:“太好了,這是我見過的最好的西部人物面孔!”
桑紅覺得一陣無法控制的驚喜,她顫聲問:“你是說真的有那麼好?”
菲爾麗認真地說:“你要是沒有絲毫天賦的話,我會第一個告訴你,我見多了沒有天賦沒有出路的藝術家。”
“那你說說這組照片好在哪裡?”桑紅來了興致。
“這裡邊有真實的東西;看著這些面孔,我就在想,這是沒有被修飾加工過的本真的面孔;我為什麼要說它好呢?因為你沒有加入自己的審美,沒有讓每一個人物都看著像是一類人,你只是如實地把他們最常顯示的精神狀態凝固成照片,你照出了他們本來的面目;
如此說來,你真的是一名攝影師。”
桑紅不知道說什麼來消滅這個女人的懷疑,她只能點頭道:“大概算是個攝影師了。”
“你自己似乎沒有什麼信心。”菲爾麗說。
“我只是——突然得到你的肯定,有些出乎預料或者受寵若驚,如此而已。”
“你打算如何處理這些照片?”
“投稿?出版?我暫時還在實踐積累期,沒有做出具體的打算,要不,留著等機會出一本書好了。”
“好,這組照片的風格一致,已經是一本書了,名字我都幫你想好了——甜水鎮人的臉。”說完菲爾麗把照片遞給桑紅,在沙發上舒展了身體,伸伸懶腰,把被子裹在了身上。
桑紅接過照片,放回暗房,出來時,菲爾麗已經安靜地躺了,桑紅沒有說什麼,把盛滿開水的暖壺放到了茶几邊,又放上一個乾淨的杯子,然後伸手暗滅了客廳的燈。
“寶貝兒,謝謝你在這絕望的風雪之夜給一個恨嫁女人帶來的溫暖,要知道我當時決定向你求助的時候,是根本不抱什麼希望的;
我已經三十多歲了,經不起任何閃失——額——現在必須睡覺了,不然黑眼圈是饒不了我的,一夜好夢,明天我就會精神抖擻地投入到暴風雪中,晚安,我的——好朋友。”
菲爾麗的聲音在黑暗裡幽幽地傳來,帶著毫不掩飾的真誠。
“會的,你那麼優秀,晚安。”桑紅回應道,開了臥室的門,然後關上。
桑紅到第二天早上十一點才睡醒,她發誓以後再也不多管閒事了,過分的疲勞讓她渾身都是睏倦的。
她推開臥室的門,滿以為會看到菲爾麗還昏睡在她的碎花沙發上,但是,沙發上沒有人。
桌子上的車鑰匙也不見了。
“菲爾麗?”桑紅試探著喊,覺得她可能在洗手間。
沒有回應。
她走了,這女人連張紙條都沒有留下。
桑紅無語,她今天要走著過去往報社送照片